得知李亮已經帶着大軍啟程,顧知夏來不及休養,立即讓護衛備馬,緊追而去。
快馬加鞭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終于在第二天傍晚追上軍隊。
李亮将顧知夏請進臨時搭建好的軍帳裡,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憂心道:“夫人的氣色很差,想是連日趕路,太過勞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幾天,依我看還是不要随軍前行了,在附近的鎮子上把身子養好再說吧,萬一您有什麼差池,我回去怎麼跟大人交代?
”
“我沒事。
”顧知夏将熱水喝下,隻覺腹中暖洋洋的,人也一下子回光不少,“我想問問你,目前的作戰計劃是什麼?
”
“計劃?
”李亮哼哼一聲,眼裡掠過濃烈的殺意,“還要什麼計劃?
當然是直接殺到帝都,跟那群狗-娘養的決一死戰,再攻進皇城去,将三皇子抓了,遊街示衆!
”
顧知夏就猜到他會這麼莽,不禁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
“你别忘了,三皇子是個戍邊将近十年,作戰經驗比你豐富不知多少的人,本來就善于守城關,況且皇城易守難攻,咱們滿打滿算都隻有十二萬人馬,再也調不來更多了,你上去就跟他硬拼,那不是以卵擊石麼?
”
這話李亮很不認同,他當即反駁:“怎麼是以卵擊石?
皇城内隻有八萬人呢,難道我十二萬将士還攻不破它?
”
“八萬人,那是三皇子從邊境帶回來的親兵,你還沒把城防營的三萬以及禁軍三萬算進去呢,另外,你以為咱們會調兵,三皇子就不會嗎?
”顧知夏站了起來,笑得有些高深莫測,“北方可都是三皇子與李家的勢力,苷州元州等地都有駐軍,隻要他們一聲令下,幾萬人便會直奔帝都,到那時被圍困的會是誰?
”
“這……”李亮露出了難色,羞愧地低下頭去,他光想着殺敵平亂了,根本未曾細想啊,哪裡想到還會有隐藏的兵力?
顧知夏看了他一眼,問道:“現在,你還要去跟叛軍硬拼嗎?
”
李亮自知那是極其不明智的,但腦子裡除了硬拼之外,根本沒有更好的辦法,一時之間十分無助。
“你手下有多少精兵?
”顧知夏忽然問,“我指的是騎兵。
”
“将近三萬。
”李亮答道,不明所以地看過去,“怎麼?
”
“有三萬就足夠了,”顧知夏拿來地圖,素白的手指在上面緩慢遊走,“你立即帶三萬騎兵北上,抄小道翻過這座山,趕到苷州去,我猜三皇子的援軍應該已經到這附近了,你看……”
李亮湊過去,安靜地聽她講。
“你們便埋伏在這裡,待援軍經過,直接沖殺下去,願意投降的收入麾下,讓他們戴罪立功,不願意者,全部斬殺。
”
頓了頓,顧知夏又說:“元州的人馬要南下的話,必定也要經過苷州地界,且會比苷州人馬晚幾天,你們伏擊了苷州軍之後,莫要撤離,繼續等着,打探好消息,設好埋伏,再将元州軍一舉殲滅。
”
李亮先是點點頭,随後露出一絲遲疑。
“夫人如何肯定兩路人馬沒有提早前行,我等就一定能追擊到呢?
”
顧知夏坦誠道:“我不能肯定,我也是猜的。
”
“猜的?
!
”李亮簡直驚呆了,愣在原地半晌都沒動彈,他懷疑自己方才聽了個寂寞,“靠猜怎麼能行?
算了,我還是直接以卵擊石好了,總比你這個靠譜。
”
“瞧不起誰呢你這是?
”顧知夏也惱了,瞪圓眼睛看他,“我雖然是猜的,但這也是在基于經過深刻思索之下得出的推測,不是這種不經過大腦思考做出的決策,我讓你去伏擊敵軍,至少有五成成功的機會,但你要是去帝都碰石頭,那是必敗無疑,你明白嗎?
”
李亮固然知道自己硬碰硬是錯誤的決定,但顧知夏的策略,他覺得也未免有點兒戲,于是争着一口氣,硬是不肯松。
“要是我等北上沒能伏擊成功,豈不是耽擱時間?
現而今帝都被人占領,太子皇後以及楊大人他們都危在旦夕,豈能耽誤得起?
”
顧知夏殘忍道:“說句實話,你就算帶着這三萬騎兵去了帝都,也未必能救得了他們,徒做無用功而已,何必呢?
而且,這三萬人都是你帶出來的,你難道要讓他們跟着你去送死?
”
李亮挺起胸膛道:“既做了軍人,就該做好随時犧牲的準備!
”
“犧牲也要犧牲得有價值,似你這般上趕着送人頭,有什麼意義?
”
“我……”李亮年輕氣盛,自有一身的熱血,抛頭顱灑熱血,跟敵人面對面交鋒,才是他想要的,可他也明白,打仗這個事,不能光憑蠻力,更多的時候,得用智慧。
思忖半天,他把胸口的氣壓下,咬牙道:“好,我聽夫人一次,這就帶着三萬騎兵北上,剩下的幾萬将士,就交由夫人統領了。
”
顧知夏見他終于肯點頭,也總算松了一口氣。
但随即,她又生出憂慮:“李亮,你是很有軍事天賦,武功也高強,但就是太沉不住氣,往往會壞事,此次你去伏擊敵軍,定要把心态穩住,千萬不要亂來,要是洩露了行蹤,讓敵軍察覺,你們就陷入被動了,明白嗎?
”
李亮颔首:“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李亮一定不忘您的叮囑。
”
“那就好。
”顧知夏笑了笑,拍拍少年的肩膀,緩和語氣道:“去吧,完成任務便去帝都與我等會合,一切小心,千萬珍重。
”
她從一開始就不太喜歡李亮這個人,所以每次見着這孩子,都沒什麼好臉色,李亮都有點怕她,這會兒突然溫柔起來,還真令他有點不适應。
“夫人也要珍重。
”
李亮于是當天夜裡就領着三萬騎兵往北奔襲,隻用了四天四夜的時間,便趕到苷州央城。
央城在苷州最南,地形複雜,多山多林,适合設伏,且是北方軍隊南下的必經之路,他探查好地形,設好埋伏,靜候敵軍的到來。
一切果真如顧知夏所料,隻等了一天,三萬苷州軍便經過此地,又是兩日過後,元州軍也緊跟而來,兩撥人馬全被伏擊,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便卸甲歸降。
李亮不禁覺得,那位顧大人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來,認為她簡直是料事如神,顧大人先前說得對,他就是太魯莽了,應該學會沉住氣才是。
把俘虜安頓好後,帶着戰功,李亮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帝都,待三萬騎兵抵達帝都之時,戰況正是焦灼之時。
三皇子果然善于守城,魏昶帶着人接連攻了幾天,都毫無進展,城池依然固若金湯,叛軍更是基本上沒有傷亡,反倒是齊州軍和勻州軍死傷不輕。
見此慘狀,李亮又開始暴躁了,嚷嚷着要帶着自己的騎兵去跟叛軍較量較量。
顧知夏當即一個警示的眼神遞過去。
“你就别添亂了,先前跟你說過的話又忘了是不是?
這是你逞強的時候嗎?
”
李亮縮着脖子嗫嚅:“逞強也總比當縮頭烏龜好吧?
”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沒聽清。
”顧知夏沉着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把李亮吓得徹底不敢吱聲了。
魏昶贊同顧知夏的話,蹙眉道:“顧大人說的對,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一切還得從長計議才行,隻是末将擔心城内的人會有危險,尤其是太子跟皇後,倘若将三皇子逼急了,他拿太子開刀,可如何是好?
”
“所以說,首先要做的,就是先穩住三皇子了。
”顧知夏垂着眼,一邊思索一邊說,“目下來看,為将傷亡降到最低,最好的辦法,也隻有先跟三皇子示弱,與他談判了。
”
聞言,李亮嗤的一聲笑出來,帶着股不屑:“還以為顧大人能想出什麼好辦法呢,沒想到是個馊主意啊,跟叛賊示弱,那不是丢我大榮将士的臉嗎?
”
顧知夏并不将他的譏諷之語放在心上,反而勾唇笑了笑:“丢臉未必就是個馊主意,俗話說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暫時的低頭有什麼關系?
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考慮,倘若繼續打下去,我軍吃不了好,必然會有更多的将士死傷,命都沒了還談什麼臉面氣節?
”
李亮梗着脖子道:“人活着就是為争一口氣,要是把風骨都丢了,那跟死了有什麼區别?
”
這一瞬間,顧知夏發覺,這小夥子居然跟楊志安是如此相像!
不僅性格脾氣相符,就連說話的口吻也如出一轍!
而她最惱楊志安的一點,便是他的腦子在氣節這個問題上,不會轉彎。
“你是争了一口氣了,那城内的百姓,太子皇後還有那些大臣呢?
他們靠誰去救?
一天天的就知道說空話,我告訴你,這不論做什麼,最重要的就是活命,命在一切皆有可能,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你要是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那也沒必要做什麼将軍了,跟在你手底下的将士遲早會被你害死!
”
被這麼一頓教訓,李亮登時被震撼到,半晌也緩不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