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在搞什麼鬼?
正當楊瀾納悶之時,聽得一陣車轱辘碾地的聲音傳來,循聲望去,隻見李亮正推着一張輪椅走進來。
上面的木頭還新,一看就是剛做好的。
楊瀾不禁眼前一亮,又驚又喜,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你從哪裡弄來的?
”
李亮沒有做答,笑着問:“要不要坐上來,推你出去走走?
”
“當然要啊,我不知多想出去呢!
”楊瀾興奮極了,連忙叫醫女來,幫她把外衣穿好,然後由她和李亮兩人扶着,坐到了輪椅上。
椅背和座闆上都放了軟墊,坐着非常舒服,而且高度與大小正好,楊瀾十分滿意。
醫女正要推動輪椅時,李亮搶先上了前,說:“我來吧。
”
楊瀾一驚,“李将軍軍務繁忙,怎好要你來做這些事?
要是耽擱了你的正事,那豈非我的過錯?
”
“眼下我也沒什麼事要處理,何來耽擱?
”李亮微微一笑,推着輪椅出了軍帳。
外面豔陽高照,天氣正好,盡管風冷,還有黃沙飄動,但楊瀾深吸了一口氣,卻聞到了自由的氣息,隻覺比在裡面好多了。
過往的士卒們見李将軍推着個女子走來走去,都忍不住側目看過來,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兩人。
楊瀾一向臉皮厚,但也經不住被這麼多人當作稀罕東西打量,臉蛋微微泛紅,忙低聲道:“李亮,你還是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了。
”
李亮打笑道:“想不到楊小姐也會有難為情的時候?
”
“我是在替你難為情好不好?
”楊瀾嘴硬,“你堂堂的副帥,居然為我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姑娘推輪椅,士卒們看見了,會怎麼想你?
你難道就不在意?
”
“有什麼好在意的?
”李亮輕笑搖頭,“他們也就隻敢看看,還敢說本将軍閑話不成?
難道就不怕我回去罰他們加練?
”
“哦,原來你還公報私仇,仗勢欺人?
”楊瀾故作震驚,做出一副發現了什麼大不了之事的模樣。
李亮笑着颔首:“你才知道啊?
以後最好順着本将軍點,千萬莫要得罪我,否則我會報複的。
”
兩人邊說笑,邊往營地外面走去。
就在轅門外的不遠處,有一塊草地,草地中央一條溪流淌過,自西向東蜿蜒而去,一眼也看不到盡頭。
春夏的時候,這一帶草地青翠,鳥語花香,溪水潺潺,景色秀麗,乃是絕好的遊玩之地,隻可惜現在是冬季,别說花了,就是草也早就枯萎,幾乎看不見半點綠色,溪水雖清澈,卻很淺,淺到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李亮推着楊瀾在溪邊行走,一時間兩人好像都陷入了沉思,沒有出聲。
過了很久,李亮突然打破沉寂:“楊瀾,你這些年在外面,過得好嗎?
”
“還行吧,怎麼問這個?
”楊瀾轉過頭,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李亮放在把手上的手,看見他的手指手背上全是傷,不禁心頭一動。
原來這輪椅,是他親手做出來的。
李亮道:“我是在想,倘若當年在帝都的時候,及時找到你,或許你就用不着孤身逃亡,不必在外無依無靠這麼多年了。
”
楊瀾先前的經曆,李亮都已聽顧知夏提起過,所以每次看到這丫頭,他都會心疼,更覺愧疚,總忍不住想,假如那年楊瀾向他表明心迹時,他就接受了,該有多好?
“我也不瞞你,流浪在外的這幾年,我一個人确實過得艱難,但是,”楊瀾扯開嘴角笑了笑。
“我并不覺得委屈或是什麼,我反而很感謝有這段經曆,在外面我很自由,做了很多想做的事,大多時候,我都是開心的,除了想念家人之外,真沒什麼不好了,我并不覺得苦。
”
這是李亮沒有料到的,他停下來,走到楊瀾面前,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去流浪嗎?
”
她是沒有選擇機會的。
楊瀾如此想到。
“當然不會,不管怎麼樣,還是待在爹娘身邊最好了,誰沒事願意到處跑啊。
”
聞言,李亮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多了幾分喜色。
随即又問:“你這些年,可有想起過我?
”
“有啊,”楊瀾非常認真地答道,“每次我遇到打不過的人時,就會想到你了,我會想,如果是你在,能不能幫我把他幹倒?
”
額……李亮無語地抽了抽嘴角,再問:“除了這種情況下之外,你就沒想我别的了?
”
“别的?
”楊瀾遲疑片刻,撇開視線,答道:“我對你還能有什麼别的想念?
你就隻是我的師父而已。
”
“是嗎?
”李亮忽然蹲了下來,與楊瀾平視,“那你當年對我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麼?
”
楊瀾本就因當年的事,在面對李亮之時有些不自在,想不到這人竟如此坦白地在她面前舊事重提,一時間是既尴尬,又無奈。
“那些不過是年少無知,做下的荒唐事罷了,我早就忘了,還望李将軍也别再記着,以此來取笑我了,這樣很沒意思。
”
她垂眸神傷間,手背上一熱,原是李亮伸了手過來,輕握住他的。
“楊瀾,其實有句話,我早就該對你說了,隻是一直以來,我都不夠清楚自己的心意,猶豫着沒敢對你坦白,我希望可以一輩子照顧你,與你一起到白頭。
”
楊瀾完全驚住了,半晌都反應不過來,甚至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李亮怎麼會跟她說出這樣的話?
當年她表白的時候,他不是還說隻把她當妹妹看嗎?
分别幾年反而改變心意了?
怎麼可能?
她逐漸緩過神來後,抽出手,裝傻充愣道:“我隻是暫時受傷而已,又不是一輩子都這樣,哪裡要你一輩子照顧了?
李将軍就是看我可憐,也無需開這樣的玩笑。
”
李亮再次握住她的手,認真道:“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原本我以為,我隻把你當作昔日那個小丫頭看,你就跟我的妹妹沒兩樣,可這幾年當我不知道你的下落,思念在心底泛濫時,我才意識到了,自己對于你的感情,早與昔日不同了,我現在很清醒,我喜歡你,就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
這番話,聽得楊瀾内心一陣悸動,對上李亮真誠而溫柔的目光,一個“好”幾乎就要出口了。
這是她整個少女時期都放在心裡的人啊,已經記不得多少個日夜是想着他入眠了,這些年盡管在外遊曆,與他相隔萬裡,但那份感情,卻始終不曾淡過。
她還是喜歡這個人,很喜歡很喜歡,但她不能接受他。
雖說娘親教導過她,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心與靈魂,而不是肉身,所謂貞潔二字,不過是這個時代對女子的限制與壓迫而已,并不是那麼重要,無論何時,命才是首位的。
她一直都很認同,要是換了别的女子,失身後就大可能會自盡了,但她沒有,她隻是傷心也就看開了,正就是受了母親灌輸的那種思想影響。
然而,她看得開,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看得開,特别是她未來的夫君,這世上有多少男人能接受一個并非完璧之身的女子?
楊瀾不敢冒險,與其将來李亮知道那件事後,将她抛棄,徒添傷痛,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跟他開始。
“李亮,你能對我說這番話,我很開心,也很欣慰,但是如今的我,畢竟與當年不同了,以前我喜歡你,可你對我無感,後來我就逐漸放下了,現在的我隻把你當作朋友。
”
李亮緩緩松開手,心也慢慢地涼下去,不禁暗暗自嘲,昔日他拒絕楊瀾的話,如今又被她拿來拒絕自己了,這就是對他不知道把握機會的報應嗎?
“我明白了。
”他歎了一聲,站起身來,繞到輪椅後面,“既然如此,我方才說過的話,你隻當沒聽到過吧,以後你我隻是朋友,可好?
”
楊瀾咬緊牙關,點頭:“好。
”
“這裡風大,回去吧。
”
回到軍帳後,李亮便離開了,楊瀾則靠坐在床頭,耷拉着腦袋發愣,直到顧知夏走進來,刺鼻的藥味撲來,才回過神。
“這藥黑乎乎的,一看就很苦,我每次喝都要下很大的決心,娘,我能不能少喝一頓?
反正一天兩頓跟三頓,差得也不多,應該沒什麼問題。
”
顧知夏冷眼看着她,面無表情。
“你以為是吃飯呢?
吃兩頓跟三頓沒分别?
我看你就是沒吃夠苦,要是那天跳下來時,把嘴巴摔壞了,就沒這麼多廢話了。
”
楊瀾嘴角一抖,忍不住吐槽:“娘,您也太狠心了吧?
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兒?
”
“我倒甯願不是。
”顧知夏低頭吹了吹藥,把碗遞過去,“快趁熱喝吧。
”
有母親大人在旁邊督促,楊瀾不敢懈怠,隻得把心一橫,一口氣将藥灌了下去。
喝完後,一張臉皺成一團,差點把碗給扔了,“這也太苦了吧?
那幫軍醫就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把藥渣過濾幹淨點。
”
顧知夏見她如此模樣,不禁笑出聲,從食盒裡端出一碟蜜餞來。
“吃幾塊蜜餞去去苦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