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瀾兩眼放光,連忙拿了幾塊塞進去,嘴裡很快便沒了苦味,抱着母親的手臂,笑嘻嘻道:“娘,還是您對我最好了。
”
伸手再要去拿兩塊時,手背就挨了一記。
“吃兩塊就夠了,還想多吃?
都多大了還嗜甜?
”顧知夏表示很嫌棄。
楊瀾撇嘴:“小氣死了,不過是兩塊蜜餞嘛,這也舍不得,不吃就不吃。
”
顧知夏将碗收進食盒之中,看了一眼立在角落裡的輪椅,忽然問:“這輪椅可是李亮送給你的?
”
楊瀾悶悶地“嗯”了一聲,聽得她又說:“那小子倒是有心。
”
“我說他是操心才對。
”楊瀾故作不屑,“我又不是殘廢了,日後這雙腿還能好起來的,輪椅能坐多久?
做這東西不是浪費時間麼?
”
“真是不知好歹!
”顧知夏都忍不住戳了戳這丫頭的腦袋,批評道:“人家一片心意,被你貶得一文不值,良心讓狗吃啦?
”
“我又沒說錯。
”楊瀾嘴硬道。
顧知夏望着那輪椅,倏地歎出一口氣,說:“其實李亮也挺好的,人上進,有善心,懂大義識大體,還很會打仗,最重要的,他之前的毛病也都改了,要是他對你有意,你們在一起,娘也放心。
”
楊瀾一臉詫異:“娘,您不是一直不喜歡李亮的嗎?
怎麼現在改口了?
”
“人是會變的,我以前不看好李亮,是因為他性格上有太多缺陷,現在既然缺陷都沒了,我還有什麼好不喜歡的?
”
顧知夏看向女兒,莞爾道:“看他能為你做一輛輪椅出來,說明心裡是有你的,你呢,還喜歡他麼?
”
“不喜歡了,早就不喜歡了。
”楊瀾做出違心的回答,“這幾年我在外面見過的人經曆過的事多了,慢慢意識到,當年我對李亮不過是小女孩懵懂時期的動心而已,那根本不是真的喜歡。
”
“真是這樣?
”顧知夏盯着女兒,總覺得她這不是在說真心話。
楊瀾怕被瞧出端倪來,垂着眼簾回避母親的視線,低聲答道:“當然,否則我回來這麼多時日,怎可能不跟李亮再表心意?
”
以這丫頭的性情,倘若還喜歡李亮,确實不該會與他這般疏遠,不過,鑒于她目前的情況,想來就是想去找人家,也沒那能力吧?
“這是你自己的事,娘也不想多管,不過如果你真的對李亮無意了,那就與他說清楚為好,免得耽誤了人家。
”
“我知道。
”
接下來半個月裡,李亮偶爾還是會過來看望楊瀾,兩人依舊像從前那樣相處,似乎先前那事從不曾發生過一般。
但由于軍中事務繁忙,要準備攻打宣城,楊志安和李亮兩人都忙得抽不開身,漸漸的就露面得少了。
被景天照侵犯的事一直是楊瀾心裡的一根刺,她不敢告訴任何人,隻是自己默默記着,想着等腿傷好了,親自去找那個變态報仇。
就在要攻城的時候,後方傳來了緊急軍報,令楊志安震怒。
小皇帝為逼他收兵,竟派兵來到勻州,截斷了大軍的糧道。
糧食運不過來,三軍很快就會挨餓,生存都是問題,更别說打仗了。
有人提議道:“大人,既然皇上如此絕情,咱們也不必跟他客氣了,反正現在已經占領了岐國三十餘座城池,大軍已然有根據地,不如就在這裡落腳,就地征收軍糧,同時征兵,等隊伍壯大了,不管是繼續打岐國,或是打向帝都,都不是問題。
”
此話一出,整個軍帳都安靜了下來。
這其實是大多數的心裡話,他們現在已經一支棄軍,回去肯定會被皇上降罪,還不如就反了,放手一搏。
但李亮等人之所以不出聲,是因為他們知道,楊志安不會同意。
他不會想背上反賊的罵名,否則當年就反了。
“不行,從踏入岐國國土那日起,本相就承諾過百姓,絕不拿他們一草一木,大軍亦不進城,滋擾他們的生活,現在怎能食言,向他們征糧?
還征兵?
這樣一弄不好,是會激起民憤的。
”
“可咱們也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軍糧眼看就要吃完了,大冬天的,難道要讓他們喝西北風去?
”
楊志安端坐在帥案前,尋思半天,下決定道:“傳令下去,明日拔營回西林關。
”
“大人……”
衆人皆變了臉色,顯然不贊同這個決定,但楊志安沒有給他們開口反對的機會,搶在他們前面說道:“誰也不必再多言,本相心意已決,明日一早拔營撤軍,就這樣,大家都回去準備吧。
”
看他态度堅決,知是勸不動了,衆人隻得閉嘴,悻悻地出了中軍帳。
李亮留了下來,嚴肅地問道:“大人,您可想過此次回去,皇上會如何待您嗎?
”
“想過。
”楊志安心裡很清楚,現如今在短時間内,岐國對大榮已經沒有威脅,他的利用價值也就沒了,先前跟小皇帝鬧得那麼僵,倘若回到帝都,必定會被他問罪。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做那反叛之人,背上反賊的罵名,再者,他也實在是不願意當個一國之君。
隻希望回到帝都後,小皇帝隻将他問罪,能留他一條生路,之後他便就此隐退,再不踏足朝堂。
“既然大人已經想清楚了,那末将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望回去之後能夠一切順利。
”
楊志安回頭看向李亮,心有歉疚:“跟着我打仗,辛苦奔波,得不到封賞不說,還可能要獲罪,确實是委屈你們了。
”
李亮笑了笑,說:“大人這是說哪裡話?
男兒大丈夫,上戰場乃是為保家衛國,封賞什麼的,都是其次,此番我等跟随大人出征,能打到樓城去,已經很長臉了,日後到老了,也可以經常拿出來吹吹,還是件了不得的事呢。
”
别人如何想的,他不清楚,但他就确實是這麼想,打仗能打出功名來,自然是最好,但若不能,也沒什麼好悲傷。
翌日清晨,大軍拔營,離開宣城,往西林關的方向行去。
由于楊瀾的腿還沒好,不能騎馬更不能行路,隻能特意準備了馬車讓她乘坐,顧知夏則在身邊照顧。
望着外面移動的青山,顧知夏不禁歎氣。
當得知要班師回朝時,她臉上同樣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她不是沒想過開口勸說,但很清楚,以楊志安的脾氣,即便是勸了,也根本不頂用,所以就幹脆什麼也不說了,且走一步看一步,若真到了走投無路那一步,她就不信楊志安還能不做出反抗。
“娘,您是不是在擔心,回到帝都後,皇上會問罪爹爹?
”
顧知夏回過神來,歎道:“如果是回去再被問罪,那倒說明皇上還仁慈一些了,怕就怕,他連帝都都不會讓你父親回去。
”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瀾緊張起來,猛地抓住顧知夏的手腕,“難道說,皇上又要在半路下手?
”
“可是,随行的有十幾萬人,皇上怎可能下得了手?
”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顧知夏沒再多言,隻是把擔憂壓在心底。
行了将近半個月的路,終于回到西林關内,大軍休整兩日,又準備繼續趕路。
但這時候,楊志安卻收到了來自帝都的聖旨,小皇帝要他立即啟程,盡快趕回帝都去。
這也就是說,不能與大軍一同起行了。
“大人,皇上将你緊急召回去,多半是要在途中設伏,取你性命,依我看,你不能遵命,還是帶着大軍一同起行為好。
”
“萬一不是呢?
”楊志安皺了皺眉頭,“倘若皇上并無此意,我還帶着大軍回去,豈不是違抗聖旨?
到時才真是給了他向我發難的借口。
”
“難道大人要冒險去試探皇上的意圖?
”李亮不由吃驚,暗暗看向一旁的顧知夏。
“我……”
楊志安還沒做答,便被顧知夏搶了話:“你要是這麼做,那無異于去送死。
”
“我也知道,但是……”
“李亮,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丞相單獨說幾句話。
”顧知夏直接趕人,語氣十分不善。
李亮覺得,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說不定就隻有夫人能拉大人一把了,于是樂得離開。
“是,末将告退。
”
待營帳中隻剩下兩人,顧知夏才又開口:“志安,之前你做什麼我都不曾說過反對,哪怕三年前,你被皇帝打入大牢,不打算反抗時,我也什麼都沒說,但這一次,我不能再不出聲了。
”
“娘子……”
楊志安想說話,卻又被打斷。
“你莫忘了,你還有家人,還有部下,他們都指望着你,别隻記得什麼先帝承諾以及家國大義,有時候,人是需要自私一點的,否則不但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還會連累其他人。
”
“知夏……”
“這次與上次不同,小皇帝叫你回去,就是要取你的性命,他不會手下留情,甚至有可能,他會對還在楊家村的娘還有兩個孩子下手,咱們要是不搶占先機,到時隻會陷入被動,萬劫不複。
”
“你聽明白沒有?
”
楊志安歎了一口氣,握住顧知夏的肩頭,無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