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之後，天際擦黑，田野裡到處一片朦胧，有慢慢被黑夜籠罩的勢頭。

　　卻因天邊挂了一輪圓盤，旁邊還閃爍着許多忽明忽暗的星星，讓整個田野好似蒙上了一層暗芒，不說亮如白晝，但起碼還是可以依稀看清事物的影子。

　　葉蓁蓁拽着桂鳳的手矗立在一排排站得穩穩當當的稻草之中，仿佛置身于待命的千軍萬馬之中一般。

　　“蓁蓁，你到底要幹……”

　　桂鳳實在鬧不懂葉蓁蓁想做什麼，她是個沒有耐心的，拉了拉葉蓁蓁的手就開問。

　　問了一般，就被葉蓁蓁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說話，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

　　桂鳳忙把嘴巴閉上，等葉蓁蓁松了手也沒再開口，兩個人就那麼靜靜的繼續矗立着，耳邊陸陸續續的傳來雜七雜八的聲響。

　　“呱呱呱……”那是青蛙的叫聲。

　　“啾啾啾……”那是蛐蛐的叫聲。

　　還有一些稻草被青蛙或者蛐蛐跳動時壓出來的輕響，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後顯得格外清晰。

　　因為桂鳳說過話，她們身邊好一陣子沒有太大的響動，那些聲音都是從遠處傳來，等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感覺到那些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呱呱呱……”

　　忽然，一道清晰響亮的聲音響起，桂鳳看到葉蓁蓁的視線一下子就落到了自己身邊發出聲響的那籠稻草。

　　她終于明白葉蓁蓁要幹什麼了，原來，她要抓青蛙！

　　正想着，隻見葉蓁蓁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推倒了那籠稻草，借着月光就看到一隻青蛙正躲在稻草矗立的地方。

　　沒了遮蔽的稻草，青蛙受驚停止了叫喚，四腿一伸就要逃竄。

　　葉蓁蓁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整個人猛地一跳，朝着青蛙就撲了上去，那姿勢看得桂鳳瞠目結舌……

　　“蓁蓁，你……你還會抓青蛙啊？
”

　　葉蓁蓁提着青蛙的一隻腳，抽了一根稻草将它的腿綁了起來，遞到了桂鳳手裡。

　　“我每年都會回老家過年，來這裡之前也回老家待了一個月，活沒幹多少，青蛙抓了不少。
”

　　“原來是這樣。
”

　　桂鳳還想說點什麼，卻看到葉蓁蓁已經微微彎着腰，輕手輕腳朝着前方繼續搜尋起來。

　　她擡起頭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不由抿了抿唇。

　　熟練的将青蛙拴在了褲帶上，桂鳳也跟着彎腰朝着另外一邊的稻草堆裡找了起來。

　　秋收時節，青蛙是最多的，盡管不時有人捉，但葉蓁蓁和桂鳳還是沒費多少工夫就抓到了約莫十來隻青蛙。

　　“桂鳳，差不多了，咱們回去收拾去吧。
”

　　抓青蛙說起來輕松，可一撲一跳費的都是力氣，桂鳳早已經筋疲力盡，便點了點頭，與葉蓁蓁一起拎着幾個青蛙往家裡走去。

　　如果說會抓青蛙不算奇怪的話，那麼會剮青蛙皮的葉蓁蓁絕對是讓桂鳳吃了一驚的。

　　看着葉蓁蓁熟稔的動作，桂鳳縮着兩隻手放在嘴邊，完全不敢相信的瞪着葉蓁蓁忙碌的身影。

　　“你……你……你居然連皮都自己剮啊，我……我雖然也敢抓青蛙，可剮皮我是不敢的，都是讓我爸幫我弄。
”

　　葉蓁蓁淡淡一笑，用手按了一隻青蛙在刀闆上，用刀在它的腳邊開了一個口子……

　　剮青蛙皮算什麼？

　　她媽本來就體弱，長期吃不飽穿不暖加上勞累，身體差的不行了。

　　有心給章素雯補補身體，可她們哪兒來的錢買肉吃？

　　農村家裡，老鼠橫行，可人都吃不飽的年歲，老鼠都生得瘦不拉幾。

　　有一次下雨天，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一隻老鼠，毛茸茸的一大團，也不知道躲在哪裡偷吃了什麼，長得又肥又壯。

　　她在屋檐下接了雨水在洗衣服，被它吓了一跳，手裡的衣服都扔在了地上。
可是沒等她反應過來，雙腳已經邁出，用力一撲，抓住了那隻老鼠。

　　把老鼠掂了掂，重量不輕，她轉念想到了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章素雯，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就把那隻老鼠扒皮之後，用小辣椒爆炒了……

　　現在想想，哪兒來的勇氣？

　　不過是餓得心慌了，連害怕與嫌棄都來不及了，隻想着那麼肥碩的老鼠一定能炒出一大盤肉來。

　　這一輩子，她沒有落到那個地步，再讓她抓老鼠剝老鼠皮，她估計是怎麼都幹不出來了吧。

　　“村長和大娘不在家，竈房裡也沒有辣椒，你們家有辣椒嗎？
”

　　青蛙肉，葉蓁蓁還是最喜歡切成碎丁，和着那種火辣辣的尖椒爆炒，又辣又有味兒，還能夠遮掩掉青蛙本身的腥氣。

　　“有，那你先忙着，我回去拿點兒去。
”

　　桂鳳回到家裡，就聽到父母房間裡傳來熟悉的吱嘎聲，她愣了一下，臉色微紅。

　　她已經十七歲了，對于這種從小聽到大的聲音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

　　但因為常常聽見所以見怪不怪，反而慶幸他們忙着呢，沒空管她。

　　偷偷摸摸摸到了竈房，輕車熟路的用衣服兜了一大捧辣椒準備逃之夭夭。

　　誰知道剛一轉身出門，就撞到了揉着眼睛起來上茅房的自家小弟。

　　“誰呀？
”

　　“小弟，是我，大姐。
”

　　桂鳳怕被當成偷兒，趕忙捂住了楊小弟的嘴巴。

　　“大姐？
這大晚上的大姐你做什麼呢？
你這衣兜裡，裝的什麼呀？
”

　　桂鳳見楊小弟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忙朝後退了一步，“沒，沒什麼，你不是要上茅房嗎？
快去吧，我……我先回去睡覺了。
”說完，腳步匆匆的就走了。

　　卻沒注意到自己行走的方向與自己房間背道而馳……

　　楊小弟眸色一閃，回去睡覺？

　　那明明就是出門的方向，而且他剛剛摸到了她衣兜裡的東西，尖尖細細，好像是辣椒吧？

　　下半身忽然傳來一陣憋悶，憋不住的尿意來襲，讓楊小弟暫時甩開了一切，急匆匆的踩着拖鞋往茅廁去了。

　　尿完之後，整個人瞬間輕松起來，他擡手撫了撫下巴，将腳下的草鞋穿穩之後，摸摸索索跟着出了門。

　　大伯家裡住了個城裡來的知青，聽說城裡人有錢，天天都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