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那座山十分巍峨，光從山腰之間盤繞的雲霧就能看出來不是一座凡山。
他的這處小院和那座巍峨的高山比起來顯得那樣渺小，雖然是在同樣一方擂台之中，秦風卻感覺到了猶如天塹一般的距離。
這樣遙遠的距離，正如同凡世到仙門那般遙遠。
秦風忽然明白了這一方擂台是什麼，是心境。
不得不說，這一方擂台确實比之前的每一次擂台都要特别。
一方擂台就是一個小世界，這裡卻是兩個大世界，來自他和風行之間的兩個心境世界。
現在他們所看到的，便是他們的心之所向。
自始至終，秦風從未想過要成就多少事業，他隻想要安居樂業，有一方小院，有一個家。
但後來，他踏步在前行的路上，忽然産生了别的期望：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有一方小院，裡面裝着自己的安定。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前方那座巍峨的高山，應該就是來自風行了。
其實他算是作弊了的，之前在望境山的時候，他就和仲夢然進入過風行的心境。
不過當時他在其中看到的是年幼的風行，如同傳聞那樣，他的記憶是悲苦的。
真實的生活裡，風行并沒有遇到自己和仲夢然。
他的父母被人所殺，他帶着一身凡骨的血脈逃亡，見證了父母雙亡之後覺醒了靈骨，恰好被路過的抱月真人碰見。
他的心裡，滿是父母之仇。
隻是秦風不明白，或許仙門真的很容易改變一個人。
當初風行母親的死，是因為她愛上了一個凡骨。
在其母親的家族中，不允許天生靈骨之人和凡人接親，擔心這樣會影響後代的血脈。
風行自己也是凡骨出身，他的父親更是不折不扣的凡骨。
可如今，他痛恨凡骨。
或許在他心裡，如果不是因為一根凡骨，他的父母就不會死。
但不知不覺之中，屠龍者終究成了惡龍，他已經在慢慢轉變成自己最痛恨的人，隻是他自己還沒有察覺。
站在仙道的巅峰，是他心之所願，并不是秦風和仲夢然在他的心境之内做出的一點小小的改變可以動搖的。
這樣的執念在風行的心裡，已經一百多年了。
外面的人仍能看到擂台内的景象，一邊是農家小院，一邊是高聳的雲峰，兩者放在一起比較，那一方恬靜的小院瞬間被秒得渣都不剩了。
本來沉寂的場子熱鬧起來，仿佛終于揚眉吐氣一般。
“呵呵，凡骨就是凡骨，尚未脫離七情六欲，六根不淨，心裡就隻有這些東西了。
”
“看看什麼叫做天之驕子，什麼叫做天生道子，我看風行心境内的這一座雲峰着實壯觀啊！
”
“是了，我們修道之人，若是腦子裡隻有柴米油鹽，那還修什麼道？
”
“還是風行的心境好啊，修道之人逆天而行，誓要與天并肩，這才是我們該有的氣魄！
”
議論聲中，除了讨論風行的心境如何波瀾壯闊，便是順便踩秦風的心境一腳。
他們都認為，秦風這一方心境代表的是安樂、是平淡、是凡俗間的七情六欲，同時，也是沒出息。
既然選擇了修道，卻被塵世牽絆，算什麼修行者？
聽到其他人的議論，仲嘉木和旋月都很不服，兩個人面紅耳赤，差點沖上去和人吵起來。
“他們懂什麼？
修道就一定要摒棄凡俗麼？
”
“就是！
再說仙門大會比的又不是心境，最後誰打赢了才是魁首好吧！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但他們的聲音很小，很快就淹沒在了其他人的聲音之中。
祝星看他們倆氣不過，有些無奈地笑了：“你們何必争辯這些呢？
他們看不懂而已，你們何必計較。
”
“看不懂？
”仲嘉木一臉茫然：“祝大哥，難道秦大哥的這一方心境還有别的意思麼？
”
旋月也睜着一雙大眼睛，眼巴巴地等着祝星解答。
看他們倆這樣，祝星反而不說，笑道：“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
同樣看出秦風這一方心境所代表的人正坐在最高的席位之上。
姜玉娆平日裡看起來明亮卻時常走神的眼睛，今天卻格外認真。
看着那一方小院，绯紅的唇色夠了起一抹笑容，低聲喃喃：“是蒼生啊……”
擂台内，風行提劍站在山巅。
雲霧在他的腳下，就連山間的草木都變得無比渺小，更别提遠處的一方小院子了。
盡管隔得遠，但畢竟這裡是擂台，兩個人要對壘，肯定不會真的拉開太遠。
他能看到秦風就站在那間小院子裡，不僅沒有覺得羞愧，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甚至走到了那一方菜地裡，似乎在觀看裡面的蔬菜長得好不好。
這番景象讓他的劍握得更緊了。
就是這麼一個人，現在居然成了他的對手？
一個連凡俗的欲望都尚未洗滌幹淨的人，配得上和他對戰麼？
他覺得很生氣。
這份生氣，讓他周身緩緩升騰起了殺意。
金丹期的氣場不過呼吸之間就遍布山巅，眼皮一開一合之間，風行就已經站在了那一方小院的門口。
他身後，仍舊是一座巍峨的山峰。
風行從山上走來，落到這一方農家小院面前，如同谪仙降臨，和這裡的樸素顯得格格不入。
“沒想到你的心境居然是這幅樣子。
”他冷眼。
秦風看了一眼院子裡的蔬菜，伸手觸碰，發現上面的水珠落到了他的指腹上，還帶着冰涼的觸感。
蔬菜本身夾雜着泥土的氣味傳來，顯得那樣真實。
他剛才也去摸過了桌子上的茶杯，還是熱的。
這讓秦風覺得挺新奇的，沒想到這一方心境之中，一切都那麼真實。
就像昨天的夢魇，當時他清楚地知道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每一次四肢百骸的疼痛卻那樣真實。
正因為這份真實，所以多的是人淪陷在一方夢魇之内。
秦風沒有擡頭，還在看着面前的白菜：“聽起來你好像很嫌棄？
”
風行寒聲道：“有這樣的心境，你注定是個凡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