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爛仙人三登仙京
昔年的主上淪為無香火無宮觀無信徒的三無笑柄,兩名座下侍從卻都渡了天劫,飛升為坐鎮一方的大武神,這般境況,任誰也沒法不多想。
如果要謝憐在風信和慕情中選究竟哪一個更讓他尷尬,他會說“都還好啊!
”但如果讓旁人來選,他們是更想看謝憐和風信互毆,還是更想看謝憐和慕情互毆,那大家就各有口味了。
畢竟都有充足的互毆理由,難分高下。
所以,風信那邊許久無人應答,竟是一句不接,直接隱了,大家都十分失望。
謝憐則收了個尾,再打自己幾大闆,道:“我也沒料到會鬧成這樣,非是存心,給諸位添麻煩了。
”
慕情涼颼颼地道:“哦,那還真是太巧了。
”
好巧,謝憐也覺得真是太巧了,怎麼會剛好砸了慕情,又拆了風信,教旁人來看,簡直就像是他在蓄意報復。
可事實如此,他就是那種,在一千杯酒裡選一杯下毒、無論怎麼選都絕對會選到毒酒的人。
但人家心裡怎麼想,你也沒辦法,謝憐也隻能道:“各位的金殿和其他損失我會盡力補救,還望能給我一點時間。
”
雖說是用拂塵尾巴想也知道,慕情肯定還想繼續吹涼風,但畢竟他的金殿又沒受損,砸到他的鐘還被他劈了,再咄咄逼人就顯得難看了,有失身份,於是,他也隱了不語。
謝憐一看,爛攤子都自己走了,便趕緊的也跑了。
他尚是認認真真地在思索該上拿去弄來這八百八十八萬功德,第二日,靈文便請他去了一趟靈文寶殿。
靈文是司人事的神官,掌人事亨通、平步青雲,整座寶殿從地面到穹頂堆滿了公文和卷軸,那景象十分震撼,使人驚恐萬狀。
謝憐一路走來,每個從靈文殿出來的神官都托著過人高的公文,面無人色,不是一臉崩潰就是一臉麻木。
進了大殿,靈文轉身,開門見山:“殿下,帝君有事相求,你可願助他一臂之力?
”
天界有許多位真君、元君,但能稱帝君的,隻有一位。
這位若是想做什麼事,那可是從來用不著求別人的。
因此,謝憐怔了怔,才道:“何事?
”
靈文遞給他一隻卷軸,道:“近來北方有一批大信徒頻頻祈福,想來很不太平。
”
所謂大信徒,一般指三類人:第一類,有錢人,出錢燒香做法事、修建宮觀廟宇;第二類,能向旁人宣法講道的傳道者;第三類,身心徹底貫徹信念者。
其中以第一類最多,越是有錢人越是敬畏神鬼之事,而天底下有錢人如過江之鯽;第三類最少,因為如果真能做到這一步,那麼這個人境界一定很高,離飛升也不遠了。
這裡所說的,明顯就是第一類人。
靈文道:“帝君目下顧不上北方,若你願意代替他去一趟,屆時無論這批大信徒還願時供奉功德幾何,盡數奉於你壇上。
你看如何?
”
謝憐雙手接過卷軸,道:“多謝。
”
這分明是君吾在幫他的忙,卻反過來問他願不願意幫自己的忙,謝憐哪裡看不出來,但也找不到更能表達心中所思的言辭來代替這二字了。
靈文道:“我隻負責辦事,要謝便等帝君回來你再自己向他道謝吧。
對了,你可需要我給你借什麼法寶?
”
謝憐道:“不必了。
便是給了我法寶,我下去就沒法力了,也不能用啊。
”
謝憐被打下去兩次,法力盡失。
在天界還好說,天界乃諸天仙宮薈萃之地,靈氣充沛,源源不絕,信手拈來便可化為己用,一旦回到人間,那他可就傻了,要想鬥法,隻能湊合著找人借點來用,多有不便。
靈文思忖片刻,道:“那最好還是借幾名武官來助你一臂之力。
”
現任的武神們不是不認識自己就是不待見自己,這點謝憐還是清楚的,他道:“也不必了。
你借不來人的。
”
靈文卻自有考量,道:“我且試試。
”
試不試都沒差,謝憐既不贊同也不反對,由她去試。
於是,靈文便進了通靈陣,朗聲道:“諸位,帝君北方有要務,急需用人。
哪位武神殿下能從殿裡撥兩名武官過來?
”
話音剛落,慕情的聲音就輕飄飄地冒了出來:“聽說帝君現下不在北方,怕是給太子殿下借的吧。
”
謝憐心想:“你是一天到晚都守在通靈陣裡嗎……”
靈文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心中直想把妨礙她辦事的慕情一巴掌拍出陣外,口上笑道:“玄真,我這兩天怎麼老是在陣裡看到你,看來最近你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恭喜恭喜。
”
慕情淡淡地道:“手傷了,在養傷。
”
諸位神官心道:“你那手往日劈山斷海也不在話下,劈個傻鐘還能怎麼你了?
”
靈文本想先騙兩個過來幹活再說,豈止慕情一猜便知,偏生還說出來,這下肯定找不著人了。
果然,半晌無人影響,謝憐也不覺有甚,對她道:“你看,我說過借不來人的。
”
靈文道:“玄真要是沒說話,可以借到的。
”
謝憐笑道:“你那話說得猶抱琵琶半遮面,霧裡看花美三分,人家以為是給帝君辦事,當然叫得來,但若來了發現是跟我共事,隻怕要鬧了,又如何能同心協力。
我反正一個人慣了,也沒見缺胳膊少腿,就這樣吧。
有勞你了,我這便去了。
”
靈文也無法了,一拱手,道:“好罷。
預祝殿下此去一帆風順。
天官賜福。
”
謝憐回道:“百無禁忌!
”揮揮手,瀟灑離去。
三日後,人間,北方。
大路邊有一間茶點小鋪,鋪面不大,夥計簡單,但貴在景好。
有山有水,有人有城。
都有,不多;不多,正好。
身在景中,若是在此相逢,必成妙憶。
店中茶博士清閒極了,沒客時,便搬張凳子坐在門口,看山看水,看人看城,看得樂呵呵,看到遠遠路上走來了一名白衣道人,滿身風塵,彷彿走了很久。
行得近了,與小店擦肩而過,忽然定住,又慢吞吞地倒退回來,一扶鬥笠,擡頭看了一眼酒招,笑道:“‘相逢小店’,名字有趣。
”
這人雖然略有倦色,神色卻是笑眯眯的,看得人兩個嘴角也忍不住往上彎。
他又問:“勞駕,請問與君山是在這附近嗎?
”
茶博士給他指了方向,道:“是在這一帶。
”
這人吐了口氣,總算是沒把魂兒一起吐出來,心道:“終於到了。
”
正是謝憐。
他那日離開仙京,原本是定好了下凡地點,要落在與君山附近的。
誰知他瀟灑地離去,瀟灑地往下跳時,袖子被一片瀟灑的雲掛了一下,是的,被雲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掛上的,反正萬丈高空打了個滾,滾下來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徒步三天後,終於來到了原定落地地點,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進了店,謝憐撿了靠窗的一張桌,要了茶水和點心,好不容易坐定,忽聽屋外傳來一陣哭哭啼啼、敲鑼打鼓之聲。
他朝大街上望去,隻見一群男女老少簇擁著一頂大紅花轎,從大路上走過。
這一隊隊伍,透露著十足的古怪之氣。
乍一看,像是送親隊伍,但細一看,這些人臉上的神情,有嚴肅,有哀戚,有憤怒,有恐懼,唯獨沒有喜悅,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在辦喜事的模樣,偏偏又都穿紅戴花,吹吹打打。
這情形,當真是詭異極了。
那茶博士手提銅壺,高高懸起,點了一點,也看到了這一幕,但隻搖了搖頭,這便下去了。
謝憐目送那奇怪的隊伍遠去,定定思索片刻,正要拿出靈文給的卷軸再看一次,忽覺一件耀眼的事物一閃而過。
他一擡頭,一隻銀色蝴蝶從他眼前飛過。
那隻銀蝶晶瑩剔透,在空中飛過,留下璀璨的痕跡。
謝憐忍不住向它伸出了手。
這隻銀蝶有靈性得很,不但不驚,反而停留在他指尖,雙翼閃閃,美極幽極,在陽光之下,彷彿觸手即碎的夢幻泡影,不一會兒,便飛走了。
謝憐對它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再回頭,他這一桌上,就多坐了兩個人。
桌有四方,這兩人一左一右,各占一方,兩邊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左邊的更高,頗為明俊,右邊的極白,很是清秀。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謝憐眨了眨眼,道:“兩位是?
”
左邊道:“南風。
”
右邊道:“扶搖。
”
謝憐心道:“我又不是問你們名字……”
這時,靈文忽然傳音過來了。
她道:“殿下,中天庭有兩位小武官願意前來協助,他們已經下去找你了,這會兒也該到了罷。
”
所謂的中天庭,自然是和上天庭相對的。
天界的神官們,可以簡單粗暴分為兩類:飛升了的,和沒飛升的。
上天庭,全都是憑自己飛升的神官,整個天界裡不過百位,極其金貴,而中天庭裡的,則是被“點將”點上來的,嚴格來說,其實全稱應該叫做“同神官”,但大家叫的時候,往往會省略掉這個“同”字。
那麼,有上天庭和中天庭,有沒有下天庭?
沒有。
其實,在謝憐第一次飛升的時候,還真是有的。
那時候,分的還是上天庭和下天庭。
但後來,大家發現了一個問題:自我介紹的時候,開口說“我是來自下天庭的某某某”,真是難聽。
有一個“下”字,就覺得特別低人一等,須知,他們其中絕不乏天賦過人、法力強盛的佼佼者,離真正的神官隻是差了一道天劫,說不定哪天就等來了呢?
於是有人便提議改一個字,變成“我是來自中天庭的某某某”,這就好聽多了。
雖然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總之,改了之後,謝憐好一陣都沒習慣。
謝憐看這兩位小武官,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全然不像是“願意前來協助”的模樣,忍不住問:“靈文啊,我看他們不像是要來助我行事,更像是要來取我狗頭。
你莫要是把人家誑過來的。
”
可惜,他這句似乎是沒傳出去,耳邊也聽不到靈文的聲音了。
想來是下了仙京太遠太久,法力都耗乾了。
謝憐無法,對兩位小武官先笑了一笑,道:“南風和扶搖是麼?
你們願意前來相助,我心中真是十分感謝。
”
兩人都隻點了一點頭,頗有架勢,看來必是出自聲名顯赫的武神座下。
謝憐讓茶博士多加了兩個杯,端起茶,刮了刮茶葉,順口問了一句:“你們是哪位殿下座下的?
”
南風道:“南陽殿。
”
扶搖道:“玄真殿。
”
“……”
這可真是令人悚然了。
謝憐一口茶吞了下去,道:“你們家將軍讓你們過來麼?
”
兩人皆道:“我們家將軍不知道我過來。
”
謝憐想了想,又道:“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
若這兩名小武官稀裡糊塗便被靈文騙過來了,幫了他忙,回去還要被自家將軍罵,這可就不值當了。
南風道:“你是太子殿下。
”
扶搖道:“你是人間正道,你是世界中心。
”
謝憐噎了一下,不確定地問南風:“他剛才是不是翻了個白眼?
”
南風道:“是的。
讓他滾。
”
南陽和玄真關係不好。
這並非什麼秘密,謝憐聽說這事時並不怎麼吃驚,風信和慕情以前關係就不怎麼樣,隻是那時他為主他們為從,太子說你們不要吵架啊,你們要做好朋友,大家便忍著沒翻臉,實在不快最多拿話刺一刺對方,混到如今,可再用不著假惺惺了。
所以,南陽殿和玄真殿也是常年相互仇視,就連兩位神官在東南和西南的民間信徒都不大瞧得上對方。
面前這兩位就是典型的例子。
扶搖冷笑道:“靈文真君說自願的就可以來,憑什麼讓我滾回去。
”
“自願”二字,用他這個表情說出來,實在沒有說服力。
謝憐道:“我確認一下。
你們真是自願的嗎?
不願意千萬不要勉強啊。
”
兩人皆道:“我自願。
”
看著那兩張喪氣沉沉的臉,謝憐心道,你們想說的其實是“我自殺”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常識,剛才被基友告知有個詞的使用不太合適就改了下。
一天隻有20:00一更,其餘時間的更新都是捉蟲或者小修。
特殊情況會在文案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