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兒?
”美貌婦人皺眉。
“不是換兒。
”小姑娘忍不住道,“是渙兒,渙散的渙。
”
“你怎會在商隊裡?
”她雖然不問世事,卻也知道走商基本是男人的活計,怎會冒出來一個姑娘家?
“我們自小父母雙亡,哥哥出來乾活,放我一個在家也不放心,乾脆帶著一起走商,沒想到……”莊渙兒癟了癟嘴,眼裡淚珠盈盈,望了文士一眼,到底沒敢掉下來。
美貌婦人長長歎息一聲:“我們都失了至親之人。
”
莊渙兒不知她此話何意,怔怔望著她:“仙姑神通廣大,也、也失了親人?
”
美貌婦人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文士看了她一眼。
王陽右在一邊眼巴巴候著,隻想聽他們解析這莊子裡的疑團,哪知他們提都不提,隻顧著說閑話。
他隻得壯膽開聲:“敢問兩位仙名?
”
文士淡淡道:“佐天泉。
”指了指美貌婦人,“內子,秦漱玉。
”
原來這婦人仍是他妻子啊,為什麽她要說自己和他不是一路的?
莊渙兒眨了眨眼,表示不解。
這時就聽王陽右問:“兩位神仙,小人鬥膽請問,這莊子裡到底是什麽怪物作祟?
”
話音未落,外面忽然有一陣鈴聲傳了進來。
按理說,鈴鐺的聲音都很清脆,然而這一枚就像是被人捏得扁平,搖起來的聲音就十足地晦滯難聞,誰聽誰蹙眉。
不過這嘶啞的鈴聲中隱含韻律,如若細細去聽,恐怕凡人都會覺得胸口堵悶,恨不得吐出幾口血來舒暢舒暢。
王陽右變色:“惡鬼來了!
”
文士搖頭:“這鈴聲雖難聽,卻是一首鎮魂曲,專辟邪魅,你說這是惡鬼奏的麽?
”
王陽右訕訕,後悔自己搶先開口。
佐天泉展開了神念掃過,微微皺眉:“又有人來了,兩個。
”
這一次,來的也是兩人,走在最前頭的是個又黑又矮的胖子,偏穿一身長褂,偏偏體表的毛發又長,邁過門檻的模樣甚是滑稽。
佐天泉湊在秦漱玉耳邊,輕聲道:“你看這人,像不像穿了黃褂的大馬猴?
”
秦漱玉原本低著頭,心事重重,這時擡眼一看,佐天泉描述得確是形象,不由得噗嗤一笑。
她原本鬱鬱,這一笑如雲破月出,嬌媚無限。
雖然隻有一瞬,卻也看得佐天泉心內一蕩,捏了捏她的小手道:“這才對,你還想那些煩心事作甚。
”
秦漱玉又不笑了,眼見莊渙兒望著自己兩人,她用了些勁兒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沒能成功。
跨門進來的胖子一擡頭,正對著她的笑顏,不由得看呆,前腳踩在黃褂下擺,險些摔個跟頭。
幸好後面跟著的書僮搶先一步,扶住了他:“老爺小心!
”
這書僮大概十四、五歲年紀,唇紅齒白,身形瘦弱,被體重看起來三倍於己的胖子帶得一歪,也差點摔在地上。
胖子倒是站穩了,目光在眾人面上一掃,奇道:“怪哉,居然有這麽多活人在此!
你們都活膩歪不要命啦?
”
這話太不客氣,王陽右惟恐這幾人再打起來,趕緊道:“我的商隊路過避雨,結果被困於此,這三位都是仙爺仙姑。
”
修仙者的名頭,對於凡人來說都是好用,這胖子沒想到這裡居然有三個修仙者,面上一怔,氣焰頓時小了下去,怏怏道:“咦,既然都有仙人坐鎮了,還請我來幹嘛?
”
王陽右忍不住道:“誰請你來的?
”
“喬得水鎮。
”胖子答道,“據說這裡鬧鬼,而且鬧得很兇,喬得水鎮當然要請方圓三千裡最有名的天師來驅鬼!
”
這木墩兒似的胖子,居然是個天師。
這下連秦漱玉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後者見美人垂視,不由得挺了挺胸膛道:“這地方隻有在電閃雷鳴、天地異常的時候才會出現。
正是鬼域常見的特征。
”
佐天泉皮笑肉不笑:“這位天師貴姓?
”
“免貴姓白,叫我白玉樓就行了。
”
搭配他的外表,這名字真是絕了。
佐天泉冷冷道:“有天師出馬那是最好,省了我等工夫。
白天師,請動手吧。
”
他說一個“請”字,白玉樓就覺兩股戰戰,幾乎要跪下地去。
他定了定神,暗道一聲這些修仙者就是邪門兒,明面上卻籲一口氣:“哪有什麽鬼!
從我進來以後,就沒探出這裡有半點鬼氣,隻有個新亡的人類。
想來是鄉裡頭以訛傳訛!
”
王陽右失聲道:“這怎麽可能!
”
被人出聲反駁,白玉樓頓時不悅:“怎麽不可能!
你是天師還是我是天師?
辨鬼之道,你懂得有我多?
”
“我不諳鬼術,可是我的人被鬼吃了,這事兒總不是假的!
”
白玉樓怔住了:“人在哪,我看看。
”
這兩三百年間人命賤如狗,也沒什麽人死為大的觀念,所以死在後院的倒黴蛋,很快又被刨了新土。
白玉樓細觀半晌,佐天泉才問他:“你看出什麽來?
”
“確是被吸走了生氣而死,卻不能確定是鬼物所為。
”白玉樓在屍體各部位輕按幾下,指其口鼻,“被鬼吃掉的,一般在這部位會有淡淡的褐瘀,這是活人肌體被陰氣所侵留下的痕跡,在我們的行話來說叫做鬼褐。
”頭也不回,道了聲,“清風,香來。
”
後面的書僮趕緊掏出一支細香遞過。
原來他居然給自己的僮子取名為“清風”。
胖子伸手接過香點燃,喃喃念訣。
不一會兒,空氣中隱隱現出一具魂體,輕淡得幾近透明,像是風一吹就要散架。
它轉目四顧,一副彷徨模樣。
白玉樓輕咦一聲:“這是才死去沒多久的新魂,還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
唔,以我看,他最多死掉不到半個時辰。
”目光在佐氏夫婦身上一掃,“該不會是你們殺的吧?
”
佐天泉淡淡瞥他一眼。
王陽右趕緊道:“對,對,那是我隊裡的夥計,方才和幾位仙師起了衝突,不幸殞命。
”
白玉樓取了牛眼淚給他滴在眼中,王陽右這才能夠看清自己老夥計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