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流漿對妖怪的作用比人類更大，甚至有啟蒙靈智之效。
許多野獸一朝點化，突然就開了竅，變成了妖身，也就是傅留山所說的“新妖”、“小妖”。

　　但這種新妖怪根本不通人間規矩，也不懂得收斂野獸的性情，所以帝流漿過後經常出現妖怪傷人事件。

　　賀靈川在赤帕高原當巡衛時，就處理過，或者說處決過幾十頭吃人的新妖怪。

　　白頭嶺妖怪突然改了脾性，很可能是這個原因。

　　他關注的是這個問題：“從前，三尾為什麽不讓狐妖吃爻人？
”

　　“我哪知道？
”傅留山哈哈一笑，“我隻能推測，它不想招惹麻煩。
”

　　董銳插話：“我們也聽說，爻國很強大。
”

　　相對閃金平原上的其他國家。

　　傅留山嗯了一聲：“它國內最安定、民生最富庶，簡直不像是閃金平原上的國家。
而且，它以一國之力就能吊打周邊。
但是爻國吧，唉，一言難盡。
”

　　“怎麽？
”

　　“它總喜歡到處攪事。
我們不喜歡它，所有人都不喜歡它。
閃金平原上十件麻煩，至少五六件都跟它有關。
”說到這裡，傅留山切換一個話師，“對了，你們的馬看著挺一般。
”

　　走了兩個時辰，賀靈川的座騎有兩次差點崴腳。

　　他們在上一個鎮子順手買馬，價格不低，品質卻不好。

　　“一會兒咱路過赤谷，你們可以換兩匹好馬！
”傅留山笑道，“不貴的！
”

　　半個時辰後，他們就抵達赤谷。

　　此處因地表多赭色砂岩而得名，實則水草豐美，有長坡大谷。

　　賀靈川自己當牧監當了大半年，一眼看出這地方確實是優良草場，養出來的馬兒膘肥體壯、油光水滑。

　　傅留山也沒誇大，將他們引去谷底。

　　這裡有百多間矮房子，一看就是人類聚落。

　　傅留山好像跟本地人很熟，開口說要買馬，就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走過來，領著賀靈川兩人去挑馬。

　　野花開滿山坡，馬兒在水邊漫步，自由自在。

　　賀靈川隨手就挑出兩匹，一黑一花，都是蘭筋竹耳、高頭長腿的大馬。

　　雖非駁獸血統，但這兩匹也屬實不錯。

　　那有些靦腆的牧族少年，立刻向他豎起拇指：“你很會選馬。
”

　　好馬當然不便宜。

　　賀靈川爽快地付了錢，一邊看他給馬匹配上鞍韉，一邊問道：“你們這兒的馬都很好，有一千多匹吧？
”

　　“有的。
”

　　“願意批量出售麽？
我每年都要。
”仰善群島需要騎兵、需要好馬，賀靈川總在盤算這個問題，“從這裡運去巨鹿港，也不算太遠。
”

　　少年沒想到他提這種要求，愣了下才搖頭：“你們偶爾買幾匹沒事，但多了就不行。
”

　　“為什麽？
”

　　“這裡成批的駿馬都要賣給爻國。
”少年看向山坡，“爻國會定期派人來收的，如果我們擅自賣給了別人，就會惹上大麻煩。
”

　　傅留山也在邊上道：“他們的馬匹隻能賣給爻國，由爻國再往外配售。
”

　　董銳喔呵一聲：“爻國還挺霸道啊？
”

　　這不就是壟斷？
有兩分貝迦那味兒了。

　　“原來如此。
”賀靈川也隻是姑且一問，並不強求。

　　爻國壟斷周邊的馬匹生意，有幾樁顯而易見的好處：

　　最直接的一點，轉手加價，錢不就來了麽？

　　這就是壟斷的獲益：事少錢多不費力。

　　其次，赤谷的馬匹一看就適合當作軍馬，筋骨強健腿又長，有爆發力。
民間一般不用這種馬去耕地拉貨，用不起也不對路，還是駑馬更合適。

　　所以大量購買赤谷馬的，通常就是各方勢力。

　　爻國控制軍馬生意，一定程度上轄製了各國軍力，這是戰略上的務實考量。

　　最重要的是，爻國辦得到！

　　這個國家，不簡單呢。

　　賀靈川和董銳買好了馬，騎乘離開。
那少年凝視他們背影好一會兒，才走了回去。

　　傅留山笑問賀靈川：“你們還做馬匹生意？
”

　　“隻要是生意，我們都想試一試。
”賀靈川可不是打馬虎眼兒，合格的商人本來就該眼觀六路、抓住商機，不讓它從身邊溜走，“指不定哪一樁就做開花了，就發財了呢？
”

　　複行數裡，平地已到盡頭，三人隻見身邊山勢如龍，蜿蜒走高，林木也漸漸茂密起來。

　　他們進入山地了。

　　前方一處岔道兒，傅留山要在這裡與兩人分道而行。

　　“我們敘談一路，恨相逢太晚……”

　　話音未落，前方綠林中忽然衝出兩人。

　　坐在董銳肩頭的鬼猿正在吃杏子，手裡已經攢下兩枚杏核。
這兩人要是敢劫道搶錢，它就把杏核嵌進這兩人腦瓜子裡去。

　　但這兩人剛奔到山路上，其中一個就摔了個嘴啃泥。

　　他們滿面驚惶，也不跟賀靈川等人打招呼，更沒有拿出刀片勒索威脅，而是頭也不回跑掉了，好像身後有鬼在追。

　　董銳喂喂兩聲，他們也充耳不聞，很快消失在山坳後方。

　　“這是怎的了？
”

　　“大概是被鬼追了。
”傅留山好像見怪不怪，“這大山裡妖和鬼都不少。
”

　　他又接著先話：“兩位，有緣再見了。
”

　　大家萍水相逢，縱然投緣，最後也要相忘於江湖。

　　何愁前路無知己？

　　見他爽快，賀靈川兩人也與他拱手作別：“後會有期！
”

　　馬蹄嘚嘚，傅留山很快消失在山路盡頭。

　　他往東南而去。

　　董銳喂了一聲：“他是不是去暻山？
”

　　“嗯。
”傅留山警告他們不要誤入暻山，自己卻徑直走過去了。

　　“他也去找羅生甲？
”明明傅留山自己昨晚才說過，入山找甲隻是個虛妄的希望，“難道他勸我們別去，是想少個競爭對手？
”

　　“即便寶甲在此，恐怕也不那麽好拿。
”賀靈川往山坳一指，“那兩人不是倉皇逃出來了麽？
”

　　如果羅生甲真那麽邪氣，能逃出來還算運氣好。

　　董銳摩拳擦掌：“咱也看看去？
”

　　挖墳尋寶什麽的，他最擅長了。

　　“先做手頭的任務罷，回頭再來。
”羅生甲要是真在這裡，過往那麽多人都沒取走，他擔心個啥？

　　“行吧。
”

　　下一站，白頭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