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王妃緩緩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用杯蓋撥弄着漂浮的茶葉,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慵懶且高不可攀,絲毫不見往日的溫婉。
這是連裝都不想裝了。
“孟小姐是客,身上又帶着傷,恐怕不便在王府裡多走動,郡王爺你說呢?
”
小孩子不懂事兒,大人總該懂吧?
逍遙王妃将目光投向孟郡王,并不多看孟靜好眼。
畢竟是别人家的孩子,還輪不到她教。
隻能指望着孟郡王給彼此留點臉面,莫要任由這個不懂事兒的孩子,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可誰知,素來還算體面的孟郡王,今日竟像着了魔樣。
“王爺,娘娘,孩子們的事兒,不如就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吧?
當着長輩的面,幾個孩子說話做事兒還得有顧忌……”
這個回答,出乎了逍遙王妃的意料。
她撥弄着茶葉的手頓了下。
手中的杯蓋有力道地落在茶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逍遙王早就察覺出孟郡王不對勁兒。
這而再再而三的,分明就是想把孟靜好支開。
于是,淡淡瞥了對方眼,開口道:“丹秋,把孟小姐帶下去,派人寸步不離地跟着,莫讓孟小姐摔着磕着。
”
孟靜好得償所願,即便身上有傷,也艱難朝逍遙王夫婦行了個禮。
“多謝王爺和娘娘成全,靜好這就退下了。
”
瞧瞧。
禮儀多周全啊。
可逍遙王和逍遙王妃的臉色,卻沒有因此好上半分。
孟靜好前腳剛離開正廳,逍遙王便開門見山道:“人已經走了,孟郡王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吧,莫要耽擱了時間。
”
――再磨磨唧唧下去,都要吃晚飯了。
――我家的飯,可不是那麼好蹭的。
孟郡王撐着拐杖起身,手和腳都微微發顫。
他緩慢地走到逍遙王和逍遙王妃面前,撲通跪倒在地。
“王爺!
娘娘!
算我求您二人,您二人大人有大量,就饒了靜好吧。
靜好這年來受到了很多懲罰,每晚都在做噩夢,鮮少有睡得安穩的時候。
她年紀還小,以後的路也還長,不能就這樣被毀了啊!
”
“郡王爺慎言!
”
饒是素來教養極好的逍遙王妃,此時也忍不住自己的脾氣。
“我們王府跟你們郡王府就算關系不親近,也從未針對過你們,沒有饒恕不饒恕這說!
即便孟小姐曾經犯過錯,皇上也已經責罰了她,王爺和本妃不會沖她發難。
她能有今日,說是咎由自取也好,說你們教女無方也罷,怎麼都賴不到我們王府頭上。
郡王爺方才所言,實在欠缺考慮。
這知道的,說你疼愛孫女,不小心失了分寸。
不知道的,豈不是要說逍遙王府做了對不起你們郡王府的事兒?
謠言可畏,這點連我們家女兒都深有體會,郡王爺是長輩,更當謹言慎行!
”
逍遙王妃所吐出的每個字,對于孟郡王來說都像把刀子,狠狠剜向他的心髒。
但他也是沒辦法啊。
家裡就這麼個嫡出的孫女,又從小乖巧懂事兒,讓他如何能忍心不管不顧?
寶貝孫女太過天真,說話沒有分寸,對玩伴兒和身邊的人也不設防,以至于闖下大禍,這是他們這些當長輩的疏忽。
他知道,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做錯了事情就該受罰!
所以這年多以來,縱使他再心疼孫女,也沒有開口求過任何人。
直到昨日的那場毆打,險些要了寶貝孫女的命,這才讓他拉下老臉,過來求了逍遙王和逍遙王妃。
可誰知……
逍遙王還沒開口,素來美名在外的逍遙王妃,卻說出了這樣番犀利的話。
孟郡王被這番話臊得慌,張老臉竟有些發麻。
“王爺……”
“孟郡王還是起來吧。
”
逍遙王心情本就不暢快,如今瞧見自家媳婦兒惱了,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孟小姐和本王的女兒都是孩子,誰的路不長?
要真算年紀的話,本王的女兒比孟小姐還要小半歲!
如今你擔心自家孫女的生被毀,那當初本王的女兒受诋毀時,難道我們魏家上上下下就不擔心嗎?
”
逍遙王淡淡瞥了孟郡王眼,眼裡皆是冷意。
“孟小姐所受的處罰,皆是皇上下的聖旨,孟郡王若心疼孫女,就進宮去跟皇上求情,實在不該來逍遙王府。
來人啊,快扶郡王爺起來,再派幾個人親自把他送回郡王府!
”
“不,我不走!
”
孟郡王也是豁出去了。
他不僅沒起身,反而還掙脫了下人的手,朝逍遙王磕了幾個頭。
“王爺,就當我求求您了!
您就幫幫我,幫幫靜好吧!
我自是知道靜好的處罰是皇上定的,要想靜好不再受罰,隻有讓皇上松口。
可我教子無方,讓孟家牽扯到貪墨公款事兒,實在沒臉去求皇上。
您與皇上兄弟情深,又是郡主的父親,若是您能幫我們靜好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皇上肯定能聽!
”
孟郡王聲淚俱下:“如今才過了年啊,好容易能熬到靜好及笄?
若是像以往樣,隻是讓孩子上街說上幾句話,我定不會為她求到王爺跟前。
她做錯了事兒,受罰是應該的,就算噩夢連連,她也得受着!
但是昨日的事情發生,我們全家都後怕不已,唯恐靜好真有天丢了性命。
所以……王爺啊,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還望您看在我們孟家祖輩的份上,幫着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
隻要皇上能收回成命,免了靜好往後十來年的罰,那我們……我們孟家,定會好好看着靜好,再不讓她出門!
實在不行,我們孟家就……就舉家搬離京都,回鄉下度日,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礙眼!
王爺,我求求您了,您就可憐可憐我這顆祖父的心,幫幫我吧。
您……您要是不答應,那我就直跪在這,直到……”
“直到什麼?
直到本王答應你為止?
”
逍遙王冷笑了聲,打斷道:“呵……孟郡王啊孟郡王,你這生雖無大功,卻也沒有大錯。
怎麼臨了臨了,竟晚節不保,将自己逼成這副模樣兒?
”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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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凰洲東部,隅。
陰霾的天空,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道道绯紅色的閃電,伴随着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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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雨水,帶着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胧,有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裡沉默,毫無生氣。
城内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随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具具青黑色的屍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隻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裡,趴着道身影。
這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着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下,鷹隼般冷冷的盯着遠處。
順着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丈遠的位置,隻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具野狗的腐屍,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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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少年如獵人樣,耐心的等待機會。
良久之後,機會到來,貪婪的秃鹫終于将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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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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