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風呼呼吹著,經歷過昨天疑似的地動之後,墩三不敢再呆下去。
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到哪呢?
出不了這地方,以後他就是凡人一個,天大地大,靠一雙腳又能走多遠?
墩三歎口氣,他的腳還有些跛,隻差那麽幾天,所有的一切都錯過了。
進來的族人,除了殷智長老,全都伏屍在此,還有域外饞風的神核,都沒有人收攏,戰況到底如何?
他又一次找起血跡,深切希望,是因為雨水衝刷,所以,看不到盧悅等人的鮮紅血液。
“你果然來了。
”
無洃終於用七天時間,也爬了上來。
“前輩?
我家長老呢?
”墩三心中一喜,忙看向他的身後。
“不用找了,他也在那天隕落了。
”
無洃歎口氣,從某一天蝠屍體旁,撕一片被其死後變身,已經半毀了的衣服當包袱皮,把一顆又一顆的神核撿起來。
“都……都死了?
”
墩三駭白了臉後,又忍不住帶了一絲希冀,“那……盧悅他們也全都死了嗎?
”
“……別再做夢了。
”
無洃看他一眼,“他們四人,連個傷都沒有。
”
啊?
墩三有些呆呆的。
“我想出去,我不想當人。
”無洃撿了一個族人的神核後,又撿第二人的,“所以,為了性命,我……已經投靠盧悅了。
”
“……”
墩三張了張口,發現他無法說什麽,隻能慢慢往後退。
“墩三,我們一起吧!
”
什麽?
墩三原本便不靈便的腳,踉蹌了一下。
“這麽多年,各方嚴防死守,不敢讓功德修士成長,可惜……”
無洃撿到了康海的神核旁,目露悲憫,“可惜,盧悅先是在大人和陰尊的眼皮子底下,進階化神,後又……把你們炸了出來。
”
一步錯,步步錯,時至如今,他們隻能妥協著生存。
“仇我們報不了。
”無洃已經認命,“天道對成長起來的功德修士向來偏愛,這裡……困不住他們。
”
困不住?
墩三明白無洃長老話裡的意思。
想要活著現出天蝠本尊,就必須出去,否則……就肯定像伏屍的族人,死後化真。
“不會再有人來救我們。
”無洃把族人碎了的神核,也全撿進包袱,“我們隻能自救。
”
相比於絕情絕意的絕輔大人,他其實更相信盧悅做為一個功德修士的操守。
“我族的東西,我收,你族的東西,你收。
”他看向還在猶豫的墩三,“我們一起投靠吧!
”
“我……”
墩三不僅聲音抖,就是身體,也控制不住地有些發抖。
一失足,會是千古恨。
難不成,他真要當著族人屍體的面……
“世間萬物,適者生存。
”無洃其實不僅憐憫他的性命,也希望拉個同伴,緩解那份罪惡感,“我家大人和貴族的贏四,能在拿了空牙之後,還跟盧悅妥協,是一種智慧。
”
“……”墩三深深歎了一口氣。
“命沒了,什麽都沒了。
”無洃在包袱上打了個結,背在身上,“來時,盧悅說了,我有兩條路,一條是殺了你,一條是……讓你服下這裡面的毒丹。
”
什麽?
墩三大驚。
“這毒丹是有解藥的,”無洃的聲音平平靜靜,“墩三,你想好,不服毒丹,為了性命,不僅我要殺你,就是盧悅四人,為了心理上的某種安全,也會想方設法找到你,並且殺了你。
”
“……”
墩三的腿抖了抖。
“既然用毒丹了,她就無意殺你。
”
無洃接著道:“我也不想殺你,否則剛你想事入神的時候,就已經沒命了。
”
凡人的身體,有他想象不到的脆弱。
在有靈力的地方,隻要神核能保證三顆以上,一條命,怎麽也不會丟。
可是這裡……
他們死起來,都太快,太方便了。
“你看看我的這件厚毛披風。
”
山上的風厲害,墩三的法衣哪有他的暖和?
無洃拂了拂身上的厚毛披風,“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冬天就要來了,到時你怎麽辦?
鑽老鼠洞嗎?
”
“……”
墩三的眼睛,看向族人屍身上被口器戳爛的法衣,抖了抖唇角,“他們……他們真能不殺我嗎?
”
“你的命,有我的命貴嗎?
”
無洃反問。
這?
墩三終於向他伸出手。
“接著吧!
”無洃把丹瓶扔給他,“在盧悅面前扮可憐些,她是功德修士,隻要不是你主動亮爪子,隻要老實聽話,蘇淡水三個人……,看在她的面上,是不會動我們的。
”
咕!
墨綠色的丹藥,被墩三一口咽下。
“收拾東西吧!
”
無洃無聲一歎,他的第一個任務,算是完成了。
……
解藥終於給了。
所有青龍松一口氣的同時,對蘇淡水的言而有信,升起另一種敬畏!
“以後我要找你們,會到江邊喊,不論是誰,隻要聽到的,都給我乖乖過來。
”
蘇淡水可不知它們所想,語氣嚴厲,“否則……,這青龍江,你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
“昂昂!
”
“昂!
”
“昂昂昂!
”
盧悅在旁,看它們點頭不絕時,發出的細稚龍聲,忍不住撫額。
“行了行了。
”蘇淡水也覺得不忍直視,“都回去吧!
”
師弟和早早少時,似乎不是這個樣子。
她拉著師妹離開,“等靈氣回復,讓飛淵回去把早早帶來。
”
嗯?
盧悅目露疑惑,“你是說……”
“早早比你想的厲害。
”蘇淡水深籲一口氣,“還有林芳華。
”
宗內曾經的那些小笨蛋,全被兩人磨出來了,“有他們兩個在,我們可以省很多心的。
”
能磨人,自然也能磨神獸。
正好,早早也是妖族。
“否則,你也看到了,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吐血。
”
“……”
盧悅無語。
“它們在這裡一輩又一輩,大概被封印得有些傻了。
”
蘇淡水歎口氣,“就像一線天對飛淵的封印一樣,時間太久,損傷……,可能比當初那些布後手的大能們以為的更多更多。
”
是這樣嗎?
盧悅深深一歎。
“你看早早多聰明。
”蘇淡水比較著,“聽說第一次被修士抓著認主,她愣是用幻術,讓人家以為她認過主了。
”
對啊!
盧悅的眉頭擰了又擰。
“嗷!
”
江對岸,站在山崖前的大白虎,朝她們吼了一嗓子。
盧悅回頭。
“唳!
”
朱雀飛旋於前,似乎也在朝她們打招呼。
“咦?
這兩家夥,好像比青龍聰明些。
”蘇淡水朝它們揮了揮手,“要是鳳凰也能像它們就好了。
”
否則管妮得愁死。
“它們——應該感覺到天地靈氣了。
”
盧悅莫名的有種感覺,對面兩個家夥,是在感謝他們。
“可是我們沒有。
”
“青龍江把人妖兩族隔開,除了避免彼此殺戮外,靈氣的布置,或許也不一樣。
”
盧悅以己心度那位佛門大能的心,“人族隻要有功法,主動吸收靈力時,比妖族快多了。
為了某一平衡,那位五水前輩,應該做了很多。
”
“……”
蘇淡水看了師妹一眼,“他要是沒做那麽多,也沒辦法得到諸神獸的族藏吧?
再加上望天城的那些人,他在最後,恐怕已經為自己平反了。
”
應該是這樣。
盧悅微微點了頭,“師姐,我們什麽時候去望天城?
”
“暫時不去。
”
蘇淡水昨晚想的有些多,都沒睡好,“天地有變,望仙城城主或許已經知道,有我們的存在了。
他每年都到這裡祭神,而這裡,又是解開地骨噬解至禁的地方,所以事情不會這麽巧的。
”
“你的意思是,他會打聽我們?
”
“不止!
還會主動來接我們。
”
蘇淡水揉了揉眉心,“盧悅,你知道什麽叫陰溝裡翻船吧?
凡人為了權利,狠起來的時候,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
“你是因為,他全收攏去的古仙儲物戒指?
”
“要不然呢?
”
蘇淡水冷笑,“為什麽同是荒年,別人就能餓死,他卻富得流油?
什麽拿米糧換?
做為城主,享四方供奉的時候,當然也有哺育四方的責任。
可是他在做什麽?
趁人之危,擺君子面孔,換了人家最為重要的傳承重寶,還要人家感激他。
”
“……”
盧悅無言以對。
“有野心,我不反對,可是有些事,需要底線。
”
修仙之人沒有野心,不可能與天奪壽,蘇淡水從來不反對這一點,“現在靈氣未複,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
……
容瑆不知他將要面對的是誰?
古老傳說,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但自家老爹的鄭重,他不能不上點心。
“快點跟上。
”
朝坐騎揮一鞭子,刻意打扮過的他,更像個瀟灑的劍客。
爹爹說,如果來的是仙人,那就做出男人該有的樣子。
如果來的是仙子,就更得做出男人該有的樣子。
容家,從古至今,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普通的仙人,連給他們家提鞋都不配。
但今時不同往日,人家現在是仙人,他們現在是凡人。
人在屋簷下,當低頭時且低頭,老祖宗的話,絕對不會錯。
首先,他要取得人家的信任,得了仙人的信任,容家就等於勝了一半。
七騎在官道上疾馳而過,又半晌後,一個侍衛喊住了他,“公子,還有百多裡就到了,先梳洗一下吧!
”
城主交待過,少城主得以最好的形象去找人。
“行!
”
容瑆異常矯健地跳下馬背,“就地休息,吃點東西。
”
風塵仆仆固然是一種姿態,可瀟灑劍客,可能更合那些永遠也不會老的仙人眼緣。
水囊、手巾、銅鏡……,甚至面脂侍衛帶的都有。
吃飽喝足,容瑆在銅鏡前好好打量他自己,豐額劍眉,相貌奇偉,望天城裡,他是第一公子,不知有多少女孩兒喜歡他。
他朝銅鏡輕輕展顏一笑,如果能成仙,這幅樣貌,將要伴隨終生了。
“韓四,發什麽呆呢?
”
啊?
韓四忙忙低頭,“公子今日……今日太……太好看了。
”
“哈哈!
哈哈哈……”
容瑆大笑著跨上馬背,“今日事順,回城本公子定有重賞。
”
爹說,容家的人,生來就有芝蘭之姿,這也算機緣的一種。
是老天給容家的機緣,當年的老祖宗用好相貌走出通天大道的第一步,今天他要把老祖宗的路,再走一遍。
天要黑的時候,他們終於趕到了目的地。
“容瑆公子!
”
老者迎到他的時候,都不知有多驚訝,“公子大駕……”
“老丈免禮。
”
容瑆跳下,扶住要彎腰的老頭,“今年風調雨順,收成不錯吧?
”
“啊?
是是,托城主的福。
”老者受寵若驚,今年春上過來祭神,給公子行禮,公子可沒瞅過他。
“老丈這話可錯了,風調雨順是神在賜福,是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
”
“不敢不敢!
”
老者覺得現在的公子,真是太好了。
言談如春風化雨,拂面溫暖,望天城有這樣的少城主,真是所有人的福氣。
“公子,今日可是要在此歇息一晚?
”
“自然!
”容瑆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昨日地動,方向似乎是從這邊傳來,父親與我俱不放心。
不過現在看……,倒是我們多慮了。
”
“地動連城裡都感覺到了?
”
老者在不知不覺間,與他閑話家長,“哎呀呀,剛開始的時候,可把我們嚇死了,公子,您不知道,昨日有仙人從江上來。
”
容瑆心中一跳,青龍江多少年來,無人能涉,“仙人?
真……真有仙人?
老丈又怎麽知道那是仙人?
”
“青龍江上,突然出現好像房子那樣大的龜,馱著四位仙長踏水而來,他們不是仙人,誰能是仙人?
”
老者到現在還在激動著,“還有頭上長包的青龍,就隨侍在他們身側,地動,也是諸位仙長在禦使法力。
”
房子一樣大的龜,還有頭上長包的青龍,甚至地動……
容瑆心中有底,“有……有很多仙人嗎?
”
“四位!
”老者指了指天歸堂,“四位仙長駕臨賤地,天歸堂……”
“應該的。
”容瑆努力平息起伏的心潮,“還請老丈幫忙帶為引見,我望天城,等諸位仙長,可是好多好多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