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碧溪谷,沿著熟悉的小路,陸明舒眼睛有點濕潤了。
離開的時候,她就做好準備,可能要一兩年才會回來。
但萬萬沒想到,這一兩年會變成六年。
都六年了,師父還好嗎?
惠娘和阿生呢?
不知道他們變老了沒有,是不是聽信了別人說的話,以為她死在外面了?
路上,安同塵簡單地說了一下,她和謝廉貞在北溟同時失蹤,為了找到他們,中州王妃幾乎把北溟的地皮都翻過來了。
這件事鬧得極大,整個古夏無人不知。
因王妃派出的人裡,有化物境的高手,整整六年,都沒找到他們的下落,許多人認為,他們已經死在溟河裡了。
九瑤宮這邊,周妙如不但沒有禁止流言,甚至推波助瀾。
六年,生個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漸漸就有人相信了。
“籲——”進入碧溪谷,小呆就閑不住了,想掙脫開來。
陸明舒不想拘著它,拍了拍它的腦袋,低聲道:“去吧!
”
小呆歡喜地揚了揚蹄子,撒著歡跑遠了。
碧溪谷靜悄悄的,屋裡傳來劉極真的聲音:“惠娘。
”
“哎!
掌院有什麽吩咐?
”
“我怎麽聽著外面有聲音?
有人來了嗎?
”
惠娘道:“可能是阿生回來了吧?
他今天去庶務院了。
”
劉極真呆了呆,“哦”了一聲。
陸明舒眼睛一酸,差點就掉下淚來。
這麽蒼老的聲音,是師父的?
暮氣沉沉,好像行將就木。
還有最後那一聲,充滿了灰敗,仿佛希望一再破滅,到最後已經不敢再有期待。
“希溜溜——”小呆飛快地跑過去。
“惠娘!
”劉極真又叫了,“我好像聽到小呆的聲音了,是不是我聽錯了?
”
惠娘疑惑道:“好像真有聲音,我去看看!
”
急步走到門前,忽地一個馬頭探進了惠娘的懷裡。
惠娘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什麽,叫了起來:“小呆,小呆是你嗎?
你長大了?
哎呀,這門都進不來了!
”
劉極真聽到這話,急步從裡屋出來,看到小呆,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他越過小呆已經變得很高大的身軀,探頭往外看。
隻見院門外,站著個少女,眼睛含淚,看著他們。
“我是眼花了吧?
”他喃喃道,伸手去揉眼睛,卻揉出了一臉的淚水。
怎麽可能是明舒回來了呢?
她就算回來了,也長大了呀!
看錯了,一定是他看錯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一晃眼,會覺得她就在院門外,要麽和小呆玩耍,要麽在練劍。
每每自己練著字,都有一種錯覺,她在通天閣內,等會兒吃飯就回來了……
可是一天一天,她都沒回來。
碧溪谷的三個人,就這麽被拋在記憶裡,每天數著日子,生怕時間過得太快,又愁時間過得太慢。
時間過得快了,一下子就好多年,豈不是希望越來越小?
可每一天都過得好慢,真希望一眨眼就把等待的時間熬過去了。
“師父!
”飛奔而來的少女,投入他的懷抱。
有呼吸,有體溫,這不是他的錯覺!
劉極真激動起來,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一疊聲問:“明舒,是你嗎?
真的是你回來了?
”
“是我,師父,真的是我回來了。
”
“我沒做夢,我真的沒做夢?
”
“沒有,這不是夢,您看,我不是在嗎?
”
摸到她的臉,劉極真才確信了:“好好好,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
陸明舒松開他,看到惠娘呆呆地站在一旁,也抱了過去:“惠姨,是我,我回來了!
”
從來沒有發現,惠娘竟是這樣乾枯瘦小。
天天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分開六年,恍然發現,惠娘身上已經有了老態。
她的頭髮花白了,皮膚也乾枯了——其實她還不到五十歲呢!
“小姐!
”惠娘終於反應過來,大哭出聲。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
哭了好一陣,惠娘才在她的勸說下歇了眼淚。
外頭阿生回來,看到陸明舒,一臉難以置信。
“阿生叔!
”
阿生抹著眼淚,不擅言辭的他,反反覆複地念叨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
師徒主仆四人,久別重逢,哭了一陣,終於釋放了情緒。
安同塵進來,難得露出了笑意:“劉師兄,這下你放心了吧?
”
劉極真滿臉都是笑:“放心,放心了。
安師弟,有勞你送明舒回來。
”
“我隻是湊巧,輪值的時候看到她回來。
劉師兄,你就沒發現什麽事?
”
“什麽事?
”劉極真不明所以。
安同塵點了點:“你的寶貝徒兒,已經出神了。
”
“什麽?
”劉極真大吃一驚。
再看陸明舒,果然感覺和融合境時不同。
陸明舒笑著:“師父,站在門口怎麽說話?
我們先到裡面坐吧。
”
“說得對,是我疏忽了。
”
三人進了劉極真的書房。
陸明舒坐在下首,看著劉極真。
有以前的修為打底,他倒沒有顯出老態,但黑發裡夾了幾根銀絲,眉間有著深深的川字痕,可見這幾年思慮甚重。
算起來,師父也快五十了呢!
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武道天才,變成一個斷了經脈的廢人,足足過了二十三年。
陸明舒忽然覺得很心酸。
師父最好的年華,就這樣錯過了,或許他已經忘記了當初意氣飛揚的感覺。
“師父,您的身體還好嗎?
”
劉極真笑了笑:“還好。
為師畢竟鍛過體,就算沒了修為,底子還在。
”
看著這樣的劉極真,陸明舒心中生出一股戾氣,沉聲道:“師父,我想問一件事。
”
見她神色凝重,劉極真不由收斂了笑意:“怎麽了?
什麽事這麽慎重?
”
陸明舒看著他,一字一字地問:“您廢了經脈,是不是和周妙如有關?
”
劉極真意識到她問了什麽,臉上的血色飛快地失去。
陸明舒眼睛發紅:“當年,您在北溟跟人決鬥,那個人是誰?
”
“……”劉極真隻覺得耳邊隆隆作響,卻答不上話來。
“明舒!
”安同塵發現情況不對,及時插話,“你才回來,先別急著問這個了。
這件事很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給你師父一點時間,想想怎麽告訴你,好不好?
”
陸明舒沒說話。
安同塵又道:“你不是奇怪門派裡發生什麽事了嗎?
師叔來告訴你。
我們九瑤宮,眼下面臨一件大事,元昔太上長老,即將坐化!
”
這句話,終於拉回了陸明舒的注意力:“什麽?
元昔太上長老……”
“不止這樣,你卓師叔祖他……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