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華瘦弱的身軀在風中搖晃,花白的胡子早已被風吹亂,通紅的雙眼和蠟黃的臉頰讓人看了一陣擔憂。
内閣事務繁忙,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還吃得消嗎?
李邦華剛要下跪,朱連急忙免禮,“李閣老年紀大了,以後私下見朕免去君臣之禮。
”
“陛下不妥!
臣雖然年紀大了,但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
“吾要推脫。
”朱連不容拒絕的說道。
“謝陛下!
”李邦華咽了口唾沫,從懷中拿出一張紙,說道:“陛下急報,劉芳亮率所部四萬人馬離開河間府,直奔京師而來。
”
朱連坐在龍椅上,平靜如水。
來了!
該來的終究會來。
李自成被唐通困在居庸關外,劉芳亮必定會前往支援。
等居庸關告破後,兵合一處進攻北京。
朱連問:“李閣老,你們内閣怎麼看?
”
“内閣尚未商議。
”
“那就都朕這現場商議。
”
不多時,方嶽貢,範景文和邱瑜也來到乾清宮。
方嶽貢率先說道:“陛下,河間距京師不到四百裡,以劉芳亮行軍速度推測,隻需五天即可到達京師城下。
臣以為,應該想辦法讓他慢下來。
這樣既能給京師軍民争取時間操練,又能讓唐通在居庸關多守幾日。
”
朱連先是點頭随後搖頭,方嶽貢的理論沒問題,但也僅僅是理論。
具體怎麼做?
誰去做?
如何調動大軍?
又如何排兵布陣?
一句沒提!
這就是文人誤國的典型。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這和買房子裝修一樣,負責設計的不施工,施工的不設計。
裝的一塌糊塗後,設計怪工人,工人罵設計。
受害者隻有業主一人。
崇祯就是這個冤大頭業主!
朝堂上動嘴的不動手,動手的沒動嘴的會說。
一旦他按照文臣的想法來,武将和皇上就隻有被坑的份。
萬惡的封建王朝!
範景文知道此中道理,現在他兼着京營總督,思考片刻後說道:“臣以為應該派出一支騎兵偷襲劉芳亮,無論成功與否都能拖延他的行軍速度。
若是僥幸能将他的糧草燒毀,劉芳亮部将不戰自退。
”
邱瑜拱手施禮:“陛下,臣以為此事不應與内閣商量,應該去三大營找那些武官,聽聽他們的意見。
”
李邦華見氣氛有些冷,立刻說道:“陛下,此事确實需要從長計議。
臣提議将三大營,五城兵馬司,錦衣衛,東廠,甚至勇衛營的将領都召集在一起商議。
”
朱連欣慰的點點頭。
這些人終于能想到他前頭去了,“準了,立刻将這些人全部召到乾清宮來。
”
很快,一應人等全部到齊。
随着李邦華念出急報上的内容,這些武将紛紛皺起眉頭。
範景文當着京營總督的差事,他頓時覺得臉上無光,于是說道:“五軍營李副将,神機營張副将,神殊營王副将,你們都說說對策,此事沒有對錯之說,陛下也不會因為誰說了什麼而降罪。
現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都說兩句”
京師三大營各有一名副将,從二品武官,往下是參将,三品武官。
三千營王副将一身的肥肉,目光掃視一周後向前挪到半步:“陛下,臣以為什麼都不用做。
他若進攻京師,我就在城上防守。
他若進攻居庸關,我就領一支人馬從後方偷襲他的辎重部隊,辎重一丢,軍心也就丢了。
”
朱連點點頭,這個死胖子說的話有點道理,但不多。
對方完全可以把四萬人分成兩路,一路防備京師援軍,一路進攻居庸關。
如果這樣做,死胖子将束手無策。
等等...
神殊營大部分都是騎兵,什麼樣的馬才能經受得住這種身材的壓榨?
不等崇祯詢問,五軍營李副将朝王副将不懈的撇了撇嘴,“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堅壁清野!
将京師百裡之内的百姓全部遷到城中,一是可以補充兵源,二是讓流賊無法獲得補給,時間一長,斷了糧草,流賊自退!
”
朱連眉毛一挑,仔細打量對方。
李副将身材魁梧,體型适中,眉宇間藏着淡淡的殺氣。
表面上是個精明能幹的漢子,至于心裡嘛...朱連不想猜,也猜不透。
李副将說的辦法的确可行。
流賊補給三分買,七分搶!
隻要把源頭掐斷,後勤補給将受到嚴重的影響。
打仗表面上打的是人,實際是錢糧。
正因為沒了錢糧,曆史上的崇祯才會一敗塗地!
戶部尚書方嶽貢站出來搖頭:“李副将此計不妥!
”
“遷徙百姓勞财傷民,朝廷本就入不敷出,如果再增加這項支出,國庫很快就會捉襟見肘。
如果百姓們抵觸,強迫遷徙會引起民變!
”
李副将撇了一眼方嶽貢,問道:“方尚書,咱們朝廷招募一個士兵需要多少錢?
”
“目前是年輕力壯者四兩,其他人三兩。
”
“那你知道流賊招募士兵需要多少錢嗎?
”齊聚文學
方嶽貢捋着胡須認真想了想,試探性的說道:“二兩?
一兩?
還是一文不用?
”
李副将冷笑一聲,“豈止一文不花!
他們每到一處,如果缺少兵源,便将百姓的錢糧搶走。
百姓沒了錢糧無法生存,為了活計隻能加入。
”
“這就是流賊怎麼殺也殺不完的原因!
”
方嶽貢愣了下,随即反問:“難道他們就不怕老百姓出工不出力嗎?
”
“出工不出力?
呵!
”李副将再次冷笑,“你以為流賊攻城是讓士兵攻城嗎?
根本不是!
”
“他們拿着刀劍驅趕百姓,讓老百姓走在前面當活靶子。
此時百姓轉身逃跑會立刻被處死,向前沖反而有活下來的可能。
等大炮,火铳放過一輪等待裝藥的間隙,後面的士兵才會沖鋒!
”
方嶽貢臉色很是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嘴裡喊着均田免糧的人竟然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百...百姓們,不恨他嗎?
”
“恨啊!
當然恨!
”李副将話鋒一轉,悠悠說道:“每攻下一城,被驅趕的百姓便可成為所謂的“闖軍”,下一次攻城的時候他們就成了驅趕百姓的士兵。
”
“換做是你,你會恨嗎?
你不會,因為你已經從受害者變成了施暴者,你會把之前受到的屈辱加倍施加到别人身上!
”
方嶽貢再也忍不住了,他又氣又惱的大聲喊道:“荒唐!
簡直荒唐!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百姓?
”
“陛下,臣肯定陛下将方圓百裡的百姓全部遷徙的城中,免遭流賊之害。
”
此言一出,李副将臉上瞬間挂滿了笑容。
能言善辯的戶部尚書、内閣閣臣,竟然被自己這種大老粗說服了!
這種感覺太爽了!
他笑着對方嶽貢說道:“方尚書,遷徙百姓勞财傷民,朝廷本就入不敷出,如果再增加這項支出,國庫很快就會捉襟見肘。
如果百姓們抵觸,強迫遷徙會引起民變!
”
方嶽貢瞪大了眼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