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國弼等人密談的時候,南京朝廷其他人也沒閑着。
阮大铖府上,馬士英正在做客。
“馬兄,李邦華要來了。
”阮大铖說話時候擦了下額頭。
李邦華是個硬骨頭,買不通說不動,如果被他抓到把柄輕則丢官,重則進牢。
馬士英歎了口氣:“來就來吧!
希望你我提拔的那些人最好能躲過這一劫,躲不過也沒辦法。
”
阮大铖點頭:“京(南京)官基本沒問題,地方官麻煩可就大了。
地方上的虧空,賦稅征收,案件處理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問題。
”
馬士英皺了下眉:“不是都燒了嗎?
隻要燒成灰,朝廷無論如何也查不出問題。
”
阮大铖苦笑道:“有流賊出沒的府縣确實把賬冊都燒了,然後趁機把罪責推到流賊身上。
可是那些沒有流賊的府縣就沒轍了,總不能說流賊偷偷潛入城中放火燒完縣衙後又跑了吧?
”
“更何況失火也是重罪,很多官員權衡利弊後沒敢燒。
”
馬士英先是皺眉,随後眼前一亮:“其實,流賊可以有!
”
“啊?
馬兄的意思是...?
”
“派人冒充流賊進城作案,搶一些錢,殺幾個人,然後趁機在衙門裡放火。
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
”齊聚文學
阮大铖忽然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行,因為他們沒人。
家丁們雖然忠誠且賣命,但是沒幹過殺人放火的活。
到了現場後萬一臨陣退縮,所有的準備就都白費了。
阮大铖随後将這個顧慮告訴了馬士英。
馬士英右手敲着桌子,思考對策。
鳳陽之戰後确實他沒被治罪,但是被奪了兵權,目前是無人可用的狀态。
如果家丁也不能用的話,就真的沒人可用了。
等等。
他想到了勳貴。
“阮兄,咱們确實沒人可用,但勳貴有人啊!
他們手底下有兵有将,借他們的手殺幾個人,放幾處火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
“可是...這麼做不是授人以柄嗎?
再說他們也不一定願意配合。
”阮大铖十分擔憂。
“把柄這個東西沒那麼可怕,隻要互相都有把柄,就互相都沒有把柄。
至于是否願意配合,我覺得問題不大。
”
馬士英話音未落,門外響起阮大铖家丁的聲音:“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
“何人?
”
“是忻城伯的家丁,他說忻城伯想想求老爺一幅墨寶。
”
聽完家丁的話後,阮大铖嘴角上揚:“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
“我沒猜錯吧?
”
“還得是馬兄啊!
”
阮大铖和馬士英相視一笑,打開了房門。
......
南京一處普通院子内,錢謙益正在看書喝茶。
“老爺,天這麼熱還喝熱茶,你不覺得燥嗎?
”旁邊一個年輕美豔的女人問道。
此人長着一張鵝蛋臉,臉上是一雙碧眼盈波的美眸,小巧的鼻子,豐潤的紅唇,堆雲砌黑的長發髻在腦後,讓人看過之後挪不開眼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淮名妓柳如是。
她自幼家貧,被賣為歌妓,期間學會了作畫和寫詩。
嫁人為妾後又被抛棄,遊曆于江南之地,以文采風流聞名于世。
錢謙益放下手中的書,将柳如是攬入懷中:“燥才好啊,是不是?
”
柳如是美眸一眨:“好好好,老爺覺得好就好。
”
錢謙益笑着繼續說道:“聽說了嗎?
内閣首輔李邦華要來南京了。
”
“來就來呗,他還能對老爺不利?
”
“不好說啊,我是東林魁首,東林黨出了事我也跑不了!
”
“東林黨能有什麼事?
”柳如是問。
“還能有什麼事?
錢的事!
其實所有事歸根結底都與錢有關。
”錢謙益歎了口氣。
“李邦華此番南下來勢洶洶,隻有聯合起來才能正面對抗,否則東林黨将一敗塗地。
”
“老爺别想那麼多了,快喝茶吧,一會涼了!
”柳如是端起茶杯,遞到錢謙益手中。
“不行,老夫要去見幾個人!
”錢謙益說話的同時放下柳如是,随後站了起來。
“老爺,你年紀已經這麼大了,就别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行嗎?
”柳如是說話的同時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錢謙益再次歎了口氣:“老夫聊發少年狂,有人喜歡牽狗擎蒼,有人喜歡舞弄朝堂。
”
“你的夫君是後者!
”
......
七月二十六。
李邦華的欽差隊伍來到了徐州。
徐州在明代并不歸山東管轄,而是南直隸下轄的一個直隸州。
此前許定國邀請高傑在徐州城中飲酒,并欲将其殺害,後被高傑發現并逃脫。
這件事并未影響徐州知州陳桂棟的仕途,高傑離開後朝廷繼續讓他擔任徐州知州。
在得知李邦華将要來到後,陳桂棟很是興奮,他立刻帶着州衙所有官吏在城外的運河邊上相迎。
(小插曲:據《明史通鑒》記載,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徐州,時徐州城破,徐州知州陳桂棟殉死。
可是據《徐州府志》記載,當時李自成未能攻克徐州,陳桂棟查無此人。
)
“卑職徐州知州陳桂棟率所部官員恭迎欽差大人!
”陳桂棟帶着官員們躬身施禮。
李邦華站在船頭,向周圍望去。
隻見徐州城外的田野上種滿了莊稼,地裡勞作的百姓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這幅景象是假的。
不過他沒有點破,因為沒必要。
如果點破了,遭殃的還是百姓,因為官員會認為他們裝的不像才導緻露餡。
李邦華沒有下船的打算,他站在船頭問陳桂棟:“徐州可有災情?
”
“回閣老的話,沒有災情。
”
“多征的賦稅是否退還?
拖欠的賦稅是否追繳?
”
“額...”陳桂棟猶豫片刻:“還沒有。
”
“為何?
”
陳桂棟面露為難之色,不停地朝李邦華使眼色,意思是方便,一會私下裡說。
李邦華向他身後看了一眼,很快明白了陳桂棟的顧慮。
徐州的官吏都在,從站隊和衣服顔色可以看出他們分為兩夥。
一夥是官,一夥是吏。
官是朝廷派來的,位高權重。
吏是當地招募的,位低權實。
官可以指揮吏,而吏能通過某些手段挾持官員。
如果說官是強龍的話,那麼吏就是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