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靜瞬間慌了神,她笑著眼淚卻是掉了下來。
“報應吧,我當初騙了你,如今你不信我,這就報應罷。
”
她說著四下裡看了看,一下子看到了段怡手中握著的那封信,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那信有毒!
對,那信有毒,你叫人驗看一下,便知曉我沒有騙你了。
”
“三姐姐便是不信我這個人,應當信我尋找活路的決心!
天大地大,我已經無路可去。
留在黔中這些賊人手中,我遲早都是一個死字。
”
“我不知道林帆何時進的襄陽城,隻是拚盡了全力,來襄陽城給姐姐送信。
”
她說著,輕輕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從始至終,我隻是想要有尊嚴的,不叫人看不起的活著罷了。
”
“我沒有本事,隻能隨波逐流,勉強掙紮一下,不被這滔天洪水吞沒。
姐姐可能為我最後做一次浮木,渡我一回?
”
“黔中大將伍遂勾結山民謀逆,使走狗林帆投毒。
此計不成,還有第二計,他們已經設下埋伏,就等著姐姐衝冠一怒,去那黔中。
”
段靜越說倒是越順暢,她死死的盯著段怡,見她並未應聲,瞬間神色黯淡了下來。
那林帆更是縮成一團,面有菜色,那熏人的紙團仿佛叫他靈魂都受了損似的,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伍遂啊!
”段怡一聲感歎,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
遙想當初,她離開劍南道,同崔子更一並拿下黔中。
當時在那黔州城中,識了兩個新人。
一個叫做高義,一個叫做伍遂。
那伍遂乃是崔子更從前在玄應軍的舊部,在他們攻打劍南道的時候,伍遂做了軍中內應立下大功。
後來段怡見崔子更要收高義入麾下,還曾經問過他。
“黔中不是有你心腹伍遂,何故還要多此一舉收下高義?
”
崔子更當時怎麽說來著?
他說伍遂算不得心腹,乃是舊部,隻不過此人善於審時度勢……
他言之未盡,段怡當時也並沒有放在心中。
左右黔中精銳已經盡數叫他們帶走,而段怡那會兒打定了主義不要黔中,壓根兒就沒有管這事情,卻是不想竟是給自己個挖了個坑。
段怡想著,將那封信一扔,扔到了那林帆跟前,“不如你打開讀給我聽,看我那死去的老祖父,到底說了甚麽鬼話。
”
“你曉得的吧?
人死了變成鬼,鬼說的話,可不就是鬼話。
倒是你,超凡脫俗,還沒有死呢,就在我面前說起鬼話來。
”
那林帆一個激靈,看著眼前的信封,手猛地一顫,他艱難的回過頭去,朝著那門口看了看。
卻見屋子的門檻上,坐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年郎,他靠著門框,百無聊賴的玩著手中的黑色匕首,用一塊繡著艾草的布,有一搭沒一搭的擦著。
那藍色的布頭,沾滿了血,已經被染得通紅。
林帆瞳孔猛的一縮,哪裡還顧得住口中的惡心,他毫不猶豫的轉過身來,戰戰兢兢地朝著段怡磕起頭來。
“大王,大王!
我還有用,我覺得我還有用!
我可以告訴你那伍遂是如何布防的,他又同哪些部族山民做了交易,勾結在一塊兒!
”
“我我我……我還可以喚那黔州手下,做內應!
做內應給大王開城門!
”
林帆話說得磕磕絆絆,他又不是什麽荊軻,豈敢孤身一人前來刺秦王?
他在襄陽待了好幾日,終於等到了段怡落單的時候,在他的周遭,早就布好了接應他的死士,等段怡看信被毒死之後,他便迅速離開襄陽城。
有了這等大功,待回了黔中,他便是伍遂身邊的第一大功臣,自此加官進爵向那段文昌一般,直接做國相!
可是他大錯特錯了!
那少年手中的破布,分明就是從死士身上割下來的。
他們自以為隱秘的行事,實則在楚王面前猶如無衣,一覽無遺。
“將那信封打開,讀給我聽”,段怡聲音一冷,“我段怡這輩子最惡心的,便是叛徒。
”
“我那老祖父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我到底得了他的一本好書。
我即是知曉你的一舉一動,又豈不知道黔中是個什麽光景?
”
段怡的話音一落,蘇筠立馬跳到了那林帆跟前,擼了擼袖子。
“就是!
前些日子荊州水患,襄陽城中又開恩科,爹爹們隻是沒有騰出手來,揍死你們這些龜兒子,一個個的倒是尾巴翹上天了!
”
“當初黔中可是爺爺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還怕第二回不成?
敢來殺段怡,閻王爺給你的膽兒麽?
還留你喘氣到現在,那是我們段怡活菩薩下凡!
仁慈!
”
林帆見狀不妙,想要起身逃走,可他還來不及動彈,蘇筠的長槍已經刺了過來,直直的穿破了他的喉嚨。
血濺了一地,直接噴在了段靜的衣襟上。
她呆滯的看向了段怡,終於明白了,先前她說的那句話是何意思!
她所說的一切,盡在段怡的掌握中。
她知曉她沒有撒謊,所以才能夠容忍她到現在。
段怡扭頭看向了段靜,“你走罷,就當咱們從未相識。
你騙我事小,可你當初幫著北蠻人,就是叛國。
上一個我遇到的賣國賊,劍南道的黃姓人,便是死了,屍體都要朝著我國土跪著懺悔。
”
“此罪不可恕。
若是走慢了些,我怕我忍不住殺你。
”
“我知曉你身不由己,林帆已死,黔中立馬便會變天,我當年對你的承諾,算是兩清了。
”
段靜眼眶一紅,咬了咬嘴唇,她站了起身,朝著段怡行了個福禮,一時之間悲從中來。
若是當年尚在閨中之時,她沒有被王家的富貴迷住眼,聽了段怡的勸拒了那樁婚事該有多好。
那她也不至於受了這麽多的折磨,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曾經以為,在段家做庶女是最卑微最痛苦的時候,哪曾想得,那才是她一生最舒坦的日子。
“如此便好”,段靜說著提起裙擺朝著門外行去,那邊知路默默地走到了她的前頭,替她引路。
“靜姑娘,我便送到這裡了”,知路說著,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銀袋子,放到了段靜手中,她說著,朝著角門外頭指了指,“莫叫高義等久了。
”
段靜一怔,朝著馬車看去。
她能夠從黔中逃脫,多虧了高義相助,也是他送她來了襄陽,段怡果真是什麽都知曉的。
“靜姑娘若是同高義躲藏起來,也未嘗不能躲過黔中的追殺。
你能來提醒我們大王小心毒信,也是有心了。
我們大王慣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這銀錢給姑娘添妝了,望你今後一生無波無瀾,順遂平安。
”
段靜又是一怔,瞧著那楚王府的角門,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