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低劣手段
前世,紀文兩人若越是反對,康和帝反倒越想要她,好用以拿捏文紀兩家。
而為打消帝王對紀家的疑慮與忌憚,當時紀家唯有主動將她送入宮中,送到皇帝的手中任其拿捏,方表忠心。
如此終成了道死結。
這世,文涵收她為弟子一事早便公之於眾了,沒想到反成了個解開死扣的契機。
京中早知,文涵待她的偏寵不亞于衛國公。
皇帝自不會再多想到什麼暗中的牽扯之上。
加之祖父如今截然不同的態度,什麼人想再因此攻訐,恐怕也得再三掂量。
紀初苓心底忽閃忽滅的那縷燭火,陡然明亮起幾分。
她想這回,也許真的不同了。
文涵正氣著,冷不防紀初苓突然撲上來喚了他一聲什麼師父先生的,直聽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丫頭表面上一向對他淡定作嫌的,何時這麼膩人過?
不過他本就是擔心她知曉後畏怕擔憂,來給她撐撐底氣好讓她別太擔心的。
眼下見她這般精神,也算是放心了。
晚間父親又來發作一通,最後反倒是紀初苓安撫上了他。
她尤然記得前世父親儘管寥無人脈求助無路,但為她甚至頂撞過祖父。
不管皇帝如何想,這一次她終不再像前世那般孤立無助了。
謝遠琮悄然而至時,紀初苓還正在與紀承海說著話。
他在簷下聽了聽,見她都知道了,但情緒卻不似他想的那般低沉——至少比他帶她回去那日要好得多。
謝遠琮也安心了一些。
見時辰不早,父女倆一時半會也說不完話,便隻把命人熬煮好的小壺姜湯悄悄擱在了窗臺上。
翠瓊山這座小京城裡,彼此間近了,消息傳得也快。
何況這事又沒人刻意封鎖過。
等到晚間,紀家大房那邊也都差不多知道了。
紀妙雪聽身邊丫頭說這事時,正剛從王氏那回來,坐在鏡前卸簪花妝容。
聞言詫異地停了下來。
紀初苓竟得了皇上青睞,這事也太令人吃驚,意想不到了吧。
後又聽說二房那整日熱鬧得很,祖父還有那個文大學士全都往那兒跑,甚是關懷。
紀妙雪便皮笑肉不笑地斜揚起了嘴角。
她將丫頭揮退了,動手去解耳上珍珠。
這對成色上好,是一個世家郎送的。
比她以前用的那些要貴重不少。
但紀妙雪覺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個頭小了點。
她曾在紀初苓那見過一對,比這可大多了。
受寵的嫡女就是好,即便整日什麼都不做,日子也能過得很好。
雖然皇帝這般年紀了,那紀初苓即便真入宮為妃,她也一點都不羨慕。
但怎麼說,好歹將來也是個皇妃啊。
吃穿用度就會是截然不同的,還能令賈氏跪下行禮。
如此一想,還挺不錯的。
如此之好,二妹妹從了也就從了罷,何必鬧得如此勞師動眾的,要所有人都圍著她來轉。
祖父也好,那個文大學士也好,全都護著她幫著她,對了,聽說那位甯大公子也巴不得整日在她身邊轉。
如果換作是她紀妙雪呢,誰會幫她?
真是令人嫉妒。
她怎麼就不如她了,就合該過得賤?
賈氏之前挑的那些,雖說明著都是有頭有臉的門戶,可挑給她的那些庶子哪個不是歪瓜裂棗。
她都一一打聽過,甚至還有患著隱疾的。
雖然賈氏如今是沒心力再給她使絆子了,可她的親事耽誤不得啊。
紀妙雪將耳飾放好,邊上還擺了幾個,都是不同的公子送的。
翠瓊山是好地方。
在她算計努力下,已有幾個世家嫡子對她上了心。
更有當她面直言非她不娶的。
隻是紀妙雪覺得他們都還不夠滿意,都還比不上她心中向儀的那人。
隻不過他待人清冷又威懾,她一直難以接近。
紀妙雪望進鏡中自己,並不覺得這副容顏差了何人。
也許她該試一試了。
紀初苓都要做上皇妃了,她難不成還等著賈氏發慈悲?
想到她親手掐斷過一個尚未完成的小生命,就覺得那感覺其實還不錯。
沒想有些坎踩過去之後,所見所得的反倒更為寬廣。
相同的手段再使一回都輕鬆許多,何況是招惹一個男人。
自皇帝那日在朝上顯露出有納妃之意後,之後一連幾日,蠢蠢欲動的人還是在蠢蠢欲動。
隻不過皇帝倒沒有再提。
但他那隻是暫且再議,眾臣都是揣度聖意的人精,看皇上眼色便能琢磨出皇帝從未打消過念頭。
而且看得出,皇上已當真對衛國公與文大學士產生了不滿。
政敵們皆在等一個時機,指不定皇帝也是。
謝遠琮知曉康和帝脾性,以目前形勢,此事不可再當面去提。
但皇帝生性偏執,若不儘早打消他對苓苓的念頭,終是要出事的。
謝遠琮面上事不關己,心裡的盤算卻一刻不曾停。
他處理完當日禦史台與鎮槐門事務,如往常一樣回去。
沒想走至半道,這條往常沒什麼人的小徑上,遠遠竟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謝遠琮隻淡然瞥視一眼,步子如常而去,與那女子擦身而過時,也依舊視若無睹。
彷彿根本沒看到邊上還立了個人。
紀妙雪今日特地費心作了妝扮,洗了一身花香,自信任何男子看她一眼,都必能先被勾上一魂。
可她在此處忐忑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將人給等來了,卻發現謝遠琮從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她。
眼見人就要走遠了,她一急,忙從身後追上兩步,喊道:“謝大人請留步!
”
謝遠琮停了下來。
紀妙雪見他終於看向她了,按捺心頭激動,上前靠近了謝遠琮道:“謝大人,妙雪候在此處多時,就是為了等謝大人。
我,有話欲對謝大人說。
”
這種眼神,這類把戲,前世他攝政之後並不少見。
女子們心思玲瓏,有些手段甚至都令他意想不到。
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他認得她是苓苓的那個庶姐。
隻不過沒想到她竟何時對他懷有了心思。
又比如他再一細聞,她故意靠近來時,身上還帶著一點很有意思的藥香。
雖說被身上的脂花香給蓋去了,但效用可不會蓋去。
他在心中冷冷笑了一笑。
紀妙雪身上這藥氣,有著最易讓男子意亂的藥效,雖不至會做什麼,但這藥性帶起氣血,易生迷亂,也更容易令他對她動心。
隻因謝遠琮實在太冷,她沒有把握,才終究決定用上了。
謝遠琮見她又貼近兩步要說什麼,忽然開口:“等等。
”
紀妙雪擡頭一看,一時以為自己看錯了。
隻見謝遠琮一貫冰冷的臉上竟帶了笑,眼神溫柔地看著她,如暖春化冰。
原來他這張臉笑起來時更加蠱惑人,紀妙雪頓時心口亂撞,瞬間沉陷進去了。
她心想,就是這個男人,她要定了。
“謝大人?
”
謝遠琮一笑:“我知道這附近有一處,景色怡人,四下幽靜,無人打擾,很適合說話。
你有什麼話,我們去那裡慢慢說,可好?
”
紀妙雪大喜過望,瞬間沉淪了。
謝遠琮同紀妙雪二人單獨踏足而行,紀妙雪則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
她大著膽子去看他側臉。
謝遠琮若感覺到了,便不時轉了頭對她笑。
每一眼都能看得紀妙雪臉紅心跳。
她心想著,為何謝大人今日竟如此不同?
如果是藥效的緣故,那起效用也太快了。
又或者,其實謝遠琮也早就暗中對她生有好感?
紀妙雪暗自想著,不知不覺中已隨著謝遠琮到了他所說的地方。
這附近確實風景清幽,夾道兩側蔥蔥郁鬱,面前還有個小池塘。
四下更是不見人影。
謝遠琮最後在池塘邊一大片的樹影屏障前才停下。
“你剛才是說,你有話想對我說?
”
紀妙雪回過神,忙點了點頭。
但之前鼓足的一口氣早沒了。
過了這麼久,又沉迷在他不尋常的溫聲細語中,一時間,反倒扭捏起來。
“謝大人,我……”
“嗯?
雪兒聲音如此之輕,我怎聽得到你想說什麼?
”
謝遠琮聲音輕柔,像是比她的藥還厲害。
紀妙雪彷彿像是受到了鼓勵,立馬大聲道:“妙雪思慕謝大人已久,不知謝……”
她還未說完,謝遠琮卻忽然打斷道:“你思慕我,可你卻要對我用藥,這便是你思慕人的方式?
”
依舊是相同的語氣,可紀妙雪的臉瞬間就僵住了。
怎麼會,他何時發現的?
可他……
謝遠琮的笑意倏然消散,換回了他平日裡的清冷肅色:“紀妙雪,若還是如此低劣的手段,下回就不要再用了。
”
被當面拆穿,紀妙雪臉色刹然間雪白一片,她還想要辯駁,卻忽然聽見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不知誰嗤笑了一聲。
那聲音是從樹影屏障的後頭傳來的。
紀妙雪震驚的身影猛地一晃。
此處竟還有別人?
然而隨了那一聲嗤笑,竟又接二連三響起了更多人的聲音。
嘈嘈雜雜議論紛紛,一時竟都鬧開了。
這片樹影之後怎有這麼多人?
紀妙雪臉上青一道白一地道沖了過去,用力扒開一看,屏障之後竟非土牆,而是另有天地。
此處後頭其實另接了個園子,再往前幾步繞過便能過去,隻是謝遠琮步子停得早了些罷了。
翰林近來編撰文典,人手有些不足,所以今日特地拉了好些閑來無事的世家子弟來幫忙校對文籍。
這些人這些日子也玩膩了,換個方式結伴打發時間也不覺得無趣。
此時正是這些人在此處校驗。
紀妙雪看清面前的重重人影,腦中轟然作響,方知剛才的談話竟被這麼多男子給聽去了,其中甚至還有之前曾對她暗表心意的男子。
她這才後知後覺,明白謝遠琮竟算計了她!
聽著這些貴門兒郎嘲諷她不知檢點還心思卑劣的話語。
紀妙雪忿而看向謝遠琮。
他毀了她!
可一撞上他的視線,她又本能地瑟縮躲開了。
京中惡犬的眼神豈是她能接得住的。
紀妙雪最終羞憤難當,掩面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