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落了的司馬皇室,當年是被韓朔趕盡殺絕了的。
大晉天下,姓司馬之人少之又少,要不是這次的叛軍事件,百姓都快忘記了司馬這個姓。
而這次起義的所謂的司馬皇室,據說是當年八王之一的楚王司馬玮的遺腹子,隐藏于民間多年,韬光養晦,終于在這個群雄并起的時刻,拿出了司馬皇室的信物,給了叛軍出師之名。
若不是這個遺腹子,光憑一些少數民族,是不會集結起這麼多的人的。
而千秋有意無意透露給韓子矶的情報便是,那個所謂的司馬皇室的遺腹子,是個騙子。
“你怎麼知道?
”韓子矶一臉嚴肅,看着面前的千秋問。
“因為我打劫過他。
”千秋道:“那時候是他的家鄉鬧瘟疫,他全身上下都被我搜刮了一遍,也沒有任何的值錢玩意兒。
不過長得倒是不錯,所以看見你畫的這個畫像,我能想起來。
”
桌上放着幾幅畫,畫的是這次叛軍的幾個重要人物。
千秋隻看一眼就不敢多看,她沒有說謊,那個所謂的司馬皇室,隻是他們找的冒牌貨,借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推翻大晉統治罷了。
這個情報可以說值錢,也可以說不值錢,因為憑的隻是她一句話,沒有任何證據。
韓子矶若是會利用,那便可能會逆轉局面。
若是不會,那這也就隻是一句話罷了。
幾幅畫像安靜地躺在桌面上,帝王的神色高深莫測。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他問。
千秋撓撓頭:“我想大概對你有點幫助。
”
更重要的是,那堆畫像最下面那一張,畫的是她的老爹。
姬四行總是留着很長很長的絡腮胡,将整張臉都擋住,一眼看過去除了胡子就是眉毛,完全看不見臉。
而現在,老爹将胡須剃掉了,這張臉韓子矶不認得,千秋卻不可能不認得。
她得為自己老爹留一條後路,未晚說這塊石頭會念恩,那麼她就賭一賭。
韓子矶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伸手将她扯進懷裡,下巴擱在她肩上道:“你真是塊寶貝。
”
千秋臉紅了紅,雙手被他握着,輕輕捂在她的腹部。
這動作太過溫暖,叫她忍不住貓兒似的眯了眯眼,舒服地蹭了蹭。
韓石頭身子微微僵硬,黑着臉道:“别亂蹭。
”
感覺到某個灼熱的地方,千秋微微張大了嘴,随即失笑:“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問題呢,天天呆我這裡不去陪你的美人兒們,原來是好好的。
”
這丫頭的嘴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韓子矶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卻無可奈何。
沒辦法,太醫吩咐,要照顧好靜妃的情緒,不可讓她太過傷心,近期内也不能有房事。
所以他隻能忍了這口氣,輕輕掐一下她的腰:“我有沒有問題,你能不知道?
”
千秋幹笑兩聲,望着房梁裝看風景。
“他們擁立那個司馬焘,若是身份為假,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韓子矶轉了話頭,似是不經意地這麼問了千秋一句。
千秋愁眉苦臉,韓大爺,她真的隻是路過的,為什麼不能放過她呢?
怎麼做,她怎麼知道怎麼做?
她就是一個山賊而已啊!
“不如你昭告天下那人是假的,不就好了。
”千秋胡亂地敷衍。
韓子矶搖頭,昭告天下也沒用,得有證據,沒證據的那叫污蔑,人家叛軍肯定不會承認的。
這情報還真是個雞肋,千秋看着韓子矶沉思的臉,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以減少一些罪惡感。
大晉二十四年秋,叛軍攻打洛陽,帝王率洛陽守軍抵之,雙方僵持半月,叛軍破城而入,直破皇宮。
千秋被韓子矶帶去了一個别院,那是在洛陽城比較荒涼的一片宅院中的一個。
“皇宮你還是不要留了,等我處理完那些事情,再來接你。
”韓子矶捏着她的手,溫柔地道:“千秋,等我。
”
千秋看着他遠去,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這地方離戰亂很遠,安靜而周全。
百合和她在秦府的丫頭風鈴都被韓石頭送來這裡陪她,千秋坐在院子裡,深吸一口氣,等着最後的結果。
她覺得事情很蹊跷,叛軍起事不過兩個月,竟然這麼輕松地偷渡洛陽,直取皇宮。
也許是她不在前線,不知道那些人打得多慘烈,但是心裡總覺得不安,寫了信想勸阻自家老爹,老爹卻說:
“我謀劃這麼多年,不過就是想為你娘報仇,若是在這裡放棄,我沒臉下去找素兒。
”
沒法多勸,她便隻能等。
偌大的皇宮之中,宮人們四處奔逃,臉上都是惶惶然不知所往的神色。
各宮妃嫔都逃出了宮,隻有花玲玲一人,安靜地站在皇帝身邊。
司徒秀秀以回國探親為由,早就啟程去了吳國,面對這群平時說愛他,現在都紛紛逃離的女人,韓子矶沒覺得傷心,倒是很奇怪地看着花玲玲:
“你為什麼不走?
”
花玲玲一雙美眸深情款款地看着皇帝:“嫔妾願意與陛下共生死。
”
韓子矶突然有點兒感動。
花玲玲身上的氣息很溫柔,她不是争寵好勝的女子,也沒有想着辦法如何勾引他,所以一直以來,帝王對她都是有些好感的。
而現在,四宮皆空,這一個弱女子說要陪他共生死,韓子矶的心突然就柔軟了。
叛軍抵達太極殿,護着帝王的二十護衛看起來不堪一擊,隻能拿着金刀虛張聲勢地護在皇帝周圍。
草莽英雄們意氣風發,踏進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哈哈大笑:“這天下終于是我們的了!
”
叛軍分為五支,都是遊牧民族帶頭,以羌族、胡、鮮卑三支實力最厚,現在站在前頭的,也自然是這三支的首領。
韓子矶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目光落在站在稍微後面的那個人身上,稍微頓了頓。
姬四行安靜地站着,臉上沒多少得意的神情,倒是有種心願已了的釋然。
唇邊帶笑,眼神悠遠。
“各位還在等什麼?
”韓子矶别開頭,淡淡地道:“搶了禦玺,你們便可以稱帝。
”
首領們眼裡都是興奮,最前頭那人卻突然惡狠狠地道:“他娘的,禦玺在哪兒?
你這毛都沒長齊的狗皇帝,難不成會把禦玺輕松地交出來?
”
韓子矶微微一笑:“我自然不會,你們可以在這皇宮裡找。
隻是,你們這不止一支的勢力,打算怎麼分這禦玺?
”
衆人都愣了愣,除了姬四行往後退了一步,表示對此無意之外,其餘兩支的首領都對彼此有些防備之意。
“莫中這小子的圈套。
”姬四行開口道:“他是想要你們内讧。
都到這一步了,不如先合力找到禦玺,再說你們的分贓事宜。
”
韓子矶轉過頭,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真是聰明。
”
姬四行笑了笑:“我隻要這皇帝的命,其餘的各位随意。
”
身為叛軍中實力最強的鮮卑族,姬四行丢下這句話,無疑讓其餘的人大大松了口氣,而後就開始滿皇宮地翻找禦玺。
韓子矶被人押到了景象宮,周圍還有護衛,不過也就是個擺設,姬四行也沒有在意。
“千秋呢?
”他問。
韓子矶輕笑:“朕的人,自然已經安排妥當。
”
姬四行微微挑眉:“你對她是真心?
”
韓子矶不答,隻看了看這熟悉的宮殿:“嶽父大人若是想要我的命,就快些吧,再等就來不及了。
”
“有什麼來不及?
”姬四行淡笑:“要你的命,是留給千秋的,又不是要殺了你。
”
帝王微微一怔,看着姬四行,有些沒反應過來。
難不成他還打算私自放了他?
這可是在他意料之外,喂,别不按劇本亂來啊!
“你不知道禦玺在哪兒麼?
”韓子矶最後問這麼一句。
姬四行搖頭:“我為什麼該知道?
”
知道皇宮的地形圖,知道洛陽的兵力,卻獨獨不知道禦玺在哪兒?
韓子矶低着頭,悶笑兩聲。
那個丫頭,當卧底也是這麼不盡職,怎麼就不把最關鍵的情報傳遞出去呢?
“扛把子!
”門外突然響起部下慌亂的聲音,姬四行挑眉,拉開門就聽見遠處震天的喊殺聲。
“您快走,皇宮已經被鷹爪孫重重包圍,咱們中計了!
”
姬四行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韓子矶一眼。
安靜地坐在桌邊的帝王,伸手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輕聲開口:“皇宮不是那麼好進的地方,既然進來了,也就莫想再逃出去。
”
一直看起來柔軟可欺的皇帝,終于在這一天露出了自己全部的獠牙。
門外本看起來無甚威脅的皇家護衛,突然就一個個精神抖擻了,沖進門就将皇帝護在中間,渾身張揚的都是“老子終于可以一展拳腳了”這樣的氣息。
姬四行有些呆愣,耳邊聽着铠甲的碰撞和整齊的呼喊聲,歎息道:“草莽之人,到底是敵不過有管制的軍隊,更何況他們的君主,一直被我們小看了。
”
韓子矶微微一笑:“多謝嶽父大人誇獎。
”
楚越率十萬伏兵,将皇宮與外頭切斷,分成兩隊剿滅,很光榮地完成了帝王給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