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姬老爹一愣,覺得有道理。
可是一個人的真心要怎麼看呢?
又不能一把刀破開人家的胸膛,裡頭裝的是紅是黑,是真是假,該如何得知?
韓子矶站在一邊,覺得這真是一群想象力豐富的山賊。
帶了他回來也就算了,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他們誤會成他一定會娶那女山賊?
雖然母後逼婚他很不爽,也絲毫不喜歡那些矯揉造作的高門女子。
但是比起娶髒兮兮的山賊,他還是甯願回去睡一下有三十個家人子的龍床。
為了避免他們接下來讨論該什麼時候成親,韓子矶終于還是主動開了口:“諸位。
”
姬老爹和劉師爺都扭頭看向他。
“在下與方才那位乞……不,是方才那位姑娘不過是交易一場,并無各位口中所說夫婿、成親一類之事。
”
韓子矶深吸一口氣,盡量忍下不耐煩:“在下隻不過是被奸人所害,現在需要幫助。
待在下平安尋到家奴,定然會将百兩黃金分文不少地奉上。
”
黃金?
屋子裡的人都瞪大了眼,一動不動地看了韓子矶半晌。
一場交易?
千秋丫頭救了這人,可以換回一百兩黃金?
他這骨頭和肉難不成都是金子做的?
驚訝之後,劉師爺就開始懷疑了:“公子所言當真?
”
百兩黃金可不是普通人能拿出來的,就算是鎮子上最有錢的周家,家财加起來怕也沒有這麼多。
“若出诳語,天雷轟頂。
”韓子矶認真地道。
衆人紛紛沉默了,相互使了個眼神,姬四行便緩了神色開口:“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們誤會了。
那麼公子的家奴在何處?
早些尋到,也好早日了結了。
”
韓子矶瞥一眼他們的神色,心裡沉了沉。
他們明顯是不信。
既然不信,又偏還來問他,那又打的是什麼算盤?
“我與家奴在牢獄中走散,他應是被官府之人支開了,不知如今身在何處,還得煩請各位幫忙尋找。
”
劉師爺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咱們黑風寨人多,找個人還是不難。
既然是主顧,就請公子先在寨子裡休息一兩天,我們派人去尋就是。
”
“好。
”借坡下驢,韓子矶微微一笑,就着凳子坐了下來。
甭管這群山賊要幹什麼,他見招拆招便是。
千秋在河裡洗了個澡,總算換了身幹淨衣裳。
剛一回寨子,就看見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頭趴了一群人。
“真好看,這樣神仙一樣的人,落在咱們山寨也是糟蹋了。
”
“哎,可比我家的男人好看多了,二當家若是真嫁了他,那以後能天天看見,也是好的。
”
“你這不要臉的想什麼呢,你可是有男人的!
”
東家的嬸子西家的新媳婦全部都堆在了這裡,千秋聽着她們的話,心裡咚地一聲,連忙跑進屋子裡去,将窗戶毫不留情地關上。
韓子矶剛喝了一口茶,冷不丁一個小兄弟沖進屋子裡來,把他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
”
姬老爹和劉師爺不知道商量什麼去了,他還正打算去找那小乞丐。
千秋回頭,翻了個白眼,很自在地在桌邊坐下,道:“洗了個澡你就不認識我了?
”
聲音倒是熟悉,韓子矶皺眉看了她半天:“小乞丐?
”
“我名姬千秋。
”千秋沒好氣地道:“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
韓子矶沉默,面前的人穿一身粗布男裝,頭發用木钗束起,哪裡有個女人的樣子?
他沒認出來也不稀奇。
“長得好看也是個禍害。
”千秋咕噜咕噜喝了兩杯茶,瞥了韓子矶一眼道:“你得早些離開寨子。
”
她還真怕這人壞了兄弟們的姻緣,萬一哪個女人沒忍住爬了牆,那可是作孽了。
“求之不得。
”韓子矶道:“隻要你幫我尋到莫邪,讓我回到安全之地,你我錢債兩清,便再無牽扯。
”
千秋皺眉:“不是隻要救了你便可以了麼?
”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韓子矶微微一笑:“我現在的處境,應該不算是脫困了。
”
百兩黃金果然沒那麼好掙。
千秋被他笑得晃了晃神,而後一臉郁悶地趴在桌上道:“自古紅顔是禍水,誰知道你身上惹了什麼事。
我幫你可以,但若累及山寨,管你百兩黃金,千兩我也不會幫你了。
”
韓子矶一頓,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說起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何事,要被官府如此對待。
若有一天知道真相,一定要同他們好好算賬。
”
千秋撇嘴:“你還能跟官府算賬?
不就當吃了啞巴虧麼?
”
韓子矶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下去。
千秋嘀咕了兩聲,出去找人幹這票子事。
姬老爹意外地沒讓千秋再抄書,千秋大喜,在等着消息的同時,就拖着韓子矶滿山走,盡量少讓他留在寨子裡給人圍觀。
“你家是哪裡的?
”
“洛陽。
”
“那幹嘛來了離州?
”
“遊山玩水。
”
千秋跟韓子矶閑聊,但是這厮話太少,她問一句他才答一句,不問便不做聲。
唉,可惜人長得好看,這麼木讷,又有哪家閨女肯嫁他?
“嘿----喲!
”
正走在山路上,前頭就傳來了一陣吆喝。
韓子矶擡頭,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聲音熟悉。
“前頭的路平整喲,嘿喲,都是嘛我們鋪喲,嘿喲,你要往這兒過喲,嘿喲,留下嘛買路财喲,嘿喲!
”
還換台詞了?
韓子矶遠遠望着那一群山賊,抿唇不語。
旁邊的人卻麻利地一把扯過他躲在樹後,嚴肅地道:“不要打擾大家出工。
”
過路的人顫顫抖抖地掏出錢袋遞給鐵掌師叔,鐵掌師叔看了一眼,還了一錠銀子給他,然後将錢袋子丢給身後弟兄:“放行喽----”
千秋笑眯眯地看着,點頭道:“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
你看咱們夠厚道吧?
”
韓子矶站得直直的,聞言有些不屑:“搶人錢财,還叫厚道?
”
“你懂什麼。
”千秋白他一眼,瞥見那臉好看,又忍不住多看一眼,而後才道:“這裡的路都是咱們挑着石頭鋪的,往上頭過的人,咱們收一點過路費,又不殺人,算是公平交易吧?
”
分明是強買強賣。
韓子矶輕哼一聲,随即覺得不對:“你們今日不是已經收工了麼?
”
千秋點頭:“劉師爺那邊是收工了啊,但是那邊是師叔他們,看樣子應該剛從鎮子上回來,順便打了個劫。
”
鎮子上?
韓子矶神色一正,走出樹後道:“去問你師叔鎮上情況如何。
”
“哦。
”千秋很自然地應下,往鐵掌師叔那邊而去。
“師叔。
”
姬三兩一愣,看見千秋,一巴掌又要拍過來了:“你原來早回來了?
”
“剛回!
剛回來!
”千秋麻溜兒地躲過去,笑嘻嘻地道:“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知會你們。
”
姬三兩還要質問,冷不防就看見了千秋背後的人,稍稍一頓,臉色一變:“他怎麼在這裡?
”
他?
千秋看看韓子矶,再看看自家師叔:“師叔認識?
”
姬三兩搖頭,又點頭:“不算認識,但是鎮上城中都貼滿了這人的畫像,說是越獄罪犯,若是有人能抓回官府,賞黃金十兩。
”
“才十兩啊。
”千秋撇嘴。
十兩黃金是個巨大的數目,但是在見識過百兩黃金的價位之後,千秋的眼光已經上了一個台階。
“通緝?
”韓子矶嗤笑一聲:“沒說什麼罪名麼?
”
姬三兩搖頭:“沒有罪名,不過十兩黃金的誘惑可是很大,小子,介不介意我拿你發個财?
”
千秋一聽,連忙擋在韓子矶前頭,兩隻手張開,跟母雞護崽子一樣。
韓子矶微微一怔,低頭看着前頭的人,覺得有些新奇。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前頭這麼護着他。
“師叔别急,這人不止值十兩,你别那麼便宜賣了他。
”千秋一臉認真地道。
一口氣沒回上來,韓子矶險些拿匕首捅死面前的丫頭。
“哦?
”姬三兩上下掃了韓子矶一圈,像是在估價。
千秋連忙将事情是起因經過都說了一遍。
“想回去尋人?
”姬三兩皺眉,擡手指着韓子矶道:“他這張臉被畫出了七分像,又這樣惹眼,怕是一踏進城中就要被人抓走了。
”
“所以爹已經派了寨中兄弟去尋了。
”千秋道。
“這樣啊。
”師叔點頭,揮手讓一衆兄弟繼續藏匿,而後道:“如果尋的人在地牢,那還是讓你爹把兄弟們叫回來吧,不用費事了。
城裡有公告,說有一名賊子落網,關系重大,已派重兵押往洛陽。
”
“洛陽?
”韓子矶臉色一變。
“你家不就是洛陽的麼?
”千秋開心地回頭看着韓子矶:“那你直接回家去找你的家奴不就好了。
”
哎?
好端端的,這人怎麼突然渾身僵硬?
“這樣都還逃不過……真不愧是狐狸。
”
低低地歎息一聲,韓子矶伸手揉了揉額頭。
若是那人要為難他,那的确不難,也說得通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昨晚的馬車,說不定也是要送他回洛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