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有點心虛,幹笑兩聲,張張嘴都想把真相告訴自家老爹了。
可是轉頭想想未來即将到手的千兩黃金,丫又猶豫了。
自家老爹那性子,她是最了解的。
雖說人都貪财吧,但是你若要他犧牲女兒,老爹是決計會翻臉的。
她這樣離開寨子去洛陽,怎麼都有點冒險。
輕輕看一眼旁邊的韓子矶,千秋心裡定了定。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人很靠譜,不是騙子。
再說她呆在這熊虎山裡也實在閑得無聊,去繁華的國都看看也不錯。
“緣分這種事情,誰都不好說嘛。
”千秋蹭到姬老爹身邊,嘿嘿笑道:“您上次也說女兒老大不小了,該尋個好夫家。
現在女兒尋到了,您怎麼又不信了?
”
問題是尋得也太快太突然了好吧?
姬老爹喟歎一聲,搖頭道:“突然要去洛陽,你與這小子也不過相識一天,你叫爹怎麼放心?
”
韓子矶抿唇,一臉認真地道:“千秋隻是随我去看看家父家母,若是她不喜歡,在下也斷然不會強娶。
伯父請放心,就當她隻是出去遊山玩水一趟,不出一月,便可回來。
”
意思是,這樁親事還不一定能成。
姬老爹看向劉師爺,劉師爺摸摸眉毛,沉默。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千秋乖乖站在一邊等結果,韓子矶卻微微皺眉。
是他思慮不周,怎麼就來跟這丫頭的父親道别。
誰家父親放心自己女兒跟着陌生男人走?
他方才就應該讓她直接帶他下山的。
正懊悔着,那頭姬老爹終于發話了:“若是你執意想跟他去看看,也不是不可。
”
韓子矶側頭,眼含訝異。
千秋卻高興地蹦到了一邊的凳子上,摟着老爹的脖子道:“就知道爹最好了!
”
“但是,你得讓我安心些。
”姬四行闆着臉,神情很嚴肅地看着千秋。
安心?
怎麼安心?
韓子矶想了想,正要開口說些能讓老爹安心的話,那頭千秋卻已經跳下凳子,拉着老爹就往外走。
路過他身邊,順帶将他一起拉到門外面的空地上。
這是幹什麼?
韓子矶很好奇,那頭已經有壯漢搬了兩條長木凳,還有幾塊石闆來。
“女兒已經将爹教的降龍羅漢拳全部學會,内功心法最後一層也已經領悟。
”千秋潇灑地甩了甩衣裳下擺,上前走到兩條凳子旁邊:“請看好。
”
寨子裡的人三三兩兩都往這邊圍了過來。
千秋将兩條凳子隔開一點放好,再将石闆放了上去,朝周圍的人抱拳行了個江湖禮:“見笑。
”
看她這架勢,韓子矶是真的想笑。
怎麼跟江湖賣藝的一樣?
這是要幹嘛?
碎大石?
就算是個女山賊,也不能赤手空拳……
“哈!
”
“啪!
”
淩空一掌拍在石闆的正中央,一聲巨響吓了衆人一跳。
碎石亂飛,千秋馬步紮得穩穩的,凳子上的石闆已經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姬老爹點了點頭。
韓子矶的表情跟那石闆差不多,裂了。
“搭把手。
”千秋招呼了兩個兄弟,将兩條木凳合攏,自己躺上去,而後指了指還剩下的一塊石闆。
韓子矶心裡一驚,忍不住往前走兩步,看着有人将石闆壓在千秋身上,不禁問姬四行:“畢竟是你女兒,這麼危險的事情,你怎麼也會讓她做?
”
姬四行一愣,側頭看一眼旁邊這年輕人,神色溫和了不少:“千秋的内功是我親傳,若是修得最後一層,即便胸口碎石,用錘之人使力不當,也絲毫不會有事。
”
千秋聽見韓子矶的話,笑道:“得你擔憂,我當真被敲碎了也是值當。
”
粗魯的女山賊,這話卻說得情真意切,哪怕韓子矶知道這是演戲,是用來麻痹她老爹的,心裡也忍不住震了震。
“好了,讓六伢子來敲吧。
”千秋躺穩了,喊了一聲。
旁邊的人一愣,不好意思地撓頭:“二當家,六伢子正在養傷呢,您忘了麼?
”
千秋一愣,看一眼旁邊,心道一聲糟糕。
六伢子是會力道的,所以怎麼都不會砸傷了她。
可若是交給旁人……
心虛地看了旁邊的兄弟一眼,千秋幹笑一聲:“那…你來吧,看準了敲啊。
”
拿着鐵錘的人憨憨一笑,道:“二當家放心,小的也會。
”
會?
那就放心了。
千秋兩眼一閉,就等着這一下子過去,好早些上路。
“慢着。
”劉師爺蹲旁邊嚼了半天的草根,看着那鐵錘要落下去了,才喊了一聲。
“怎麼了?
”姬老爹好奇地問。
劉師爺笑得高深莫測,走到千秋身邊,将鐵錘接過來,輕聲道:“叫練家子砸,可能大當家也看不出二當家的真本事。
不如這鐵錘,就交給韓公子吧。
”
千秋臉上的笑容一僵,機械地轉頭看着那邊站着的人。
韓子矶有些怔愣,劉師爺卻已經把鐵錘塞進他的手裡,推着他來到了千秋躺着的凳子旁邊。
“砸吧。
”
手裡的鐵錘很重,看千秋身上那石闆也不輕,韓子矶掂量了一下,輕聲問:“沒問題吧?
”
千秋扯了扯嘴角:“應該……沒問題。
”
隻是應該,天知道她最近一直計劃着怎麼偷周家的鎮家寶,壓根沒怎麼練爹給的内功心法!
膽戰心驚地看着韓子矶手裡的鐵錘,千秋一咬牙一閉眼:“來吧,使勁砸!
”
韓子矶點了點頭,也當真沒客氣,掄起鐵錘就使勁往千秋身上的石闆砸上去。
隻是,眼角瞥見這女山賊緊閉的雙眼,和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他手下不由地松了松。
這一松就出事兒了,鐵錘砸在石闆上,那石闆竟然沒斷,所有的力道都被下面的人給承受了去。
千秋的臉色變得得跟石闆一個顔色,緩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睜眼看着韓子矶道:“力道這不輕不重的,綿柔個什麼勁兒?
”
男人長得好看沒有錯,這麼軟綿綿娘娘腔就是你的錯了啊!
千秋胸口悶得幾欲吐血,但是對上那頭老爹探究的目光,她還是隻能咽下一口氣,惡狠狠地瞪韓子矶一眼:“再來!
”
韓子矶有些抱歉地看了千秋兩眼,這種粗活他哪裡做過,自然是有些把握不好。
再說,他堂堂天子陪她做這賣藝一樣的事情,已經是很給面子了,還挑三揀四!
深吸一口氣,他掄起鐵錘又要落下去。
千秋側眼看了看他的力道,明知又是不足以斷石,心下一緊,咬牙喊了一聲:“你這娘娘腔!
”
沉重的鐵錘竟然在空中停住了,韓子矶方才還有些歉意的臉上瞬間結了冰霜,凝視了凳子上的女人一瞬,他冷笑一聲,鐵錘在空中繞了個圈,重重地落在石闆上。
“呯----”石闆應聲而碎。
千秋翻身從凳子上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石頭渣子,松了口氣:“力氣還挺大。
”
韓子矶冷着臉,丢了鐵錘便走到一邊,拿出青色的手帕将手指慢慢擦幹淨。
“可惜還是個娘娘腔。
”千秋瞥見他的動作,很小聲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韓子矶微微眯眼,一雙眸子裡瞬間閃現了殺氣。
千秋卻恰好轉身,一蹦一跳地走到姬老爹身邊去,笑嘻嘻地道:“爹,我如何?
這般的功夫,應該足夠讓您安心了。
隻有女兒欺負别人的份,别人絕不可能欺負我!
”
“好!
”姬老爹拍了拍千秋的背,又看了那邊的韓子矶,眼裡有些猶豫,卻又釋然:“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
“越快越好。
”韓子矶淡淡接了一句:“家中父親患病,在下急着趕回。
等我與千秋定了婚期,便帶聘禮與她一起回來。
”
這話說得姬老爹心裡有了些期許,又有些不舍。
看看自家的寶貝丫頭,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
隻是,山賊出身,嫁給高門,怕是終究會有後患。
姬老爹低頭想了一會兒,讓他們在房外等着,自己進屋子去鼓搗。
劉師爺驅散了衆人,拍了拍千秋的肩膀,欲言又止,終于是搖搖頭離開了。
雖然隻當是一場遠行,但是他們都會舍不得這丫頭。
隻是大老爺們的,哪裡能說什麼酸溜溜的話,隻能去幫她布置行裝。
千秋等周圍都沒人了,才默默扶着一邊的栅欄,吐了一口血出來。
韓子矶側目,一言不發。
千秋抹了嘴,嘀咕兩聲,回頭看着韓子矶道:“你瞧我這盡職盡責的,可是什麼招兒都使上了,該給的工錢,你可不能少。
”
韓子矶還是不說話,他正在怄氣。
千秋見他不給面子,也就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房門再度打開,千秋懷裡就多了一封書信。
“爹在洛陽有故人,若是有需要,你便将這封信送到那人手裡。
”姬老爹滿臉的胡子都像是在歎息:“早去早回。
”
“好。
”千秋将信收好,也很依依不舍地跟老爹道别,并且保證一路上不會惹是生非惹禍上身,再算好歸期,便帶着韓子矶回去收拾東西了。
韓子矶走在千秋背後,看着這跟男子無異的背影,心裡軟了軟,氣也就消了一些。
到底是女子,要遠離爹爹陪他去陌生的地方,怎麼想都有些可憐……
“終于……”前面走着的人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肩膀也有些顫抖。
韓子矶一愣,停住了步子,眉峰皺起。
哭了?
他向來不擅長應對女人的眼淚,這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