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現在是剛剛立功的大将軍,又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韓子矶自然不會擺擺手說:“哦,朕當初逗你玩兒呢,你死了這條心吧。
”
雖然他很想這樣說,但是不能,帝王的諾言,一次也不能失信,否則以後就會貶值。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千秋都懷了身子了,這厮竟然還惦記着呢啊?
他怎麼沒發現那丫頭有那麼好,要惹得楚越這樣的青年才俊不惜賭上前程來跟他說這樣的話?
“你也知道,她懷的是鳳骨龍胎,自然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所以朕會把她迎進宮來的。
”韓子矶一臉認真地道:“愛卿為國為民,也應該與自己喜歡的人終成眷屬。
你喜歡的青樓女子,是個什麼來頭?
”
正中下懷!
楚越心裡暗笑,臉上卻愈加悲切:“那青樓女子與臣是不可能的,臣的母親一直盼着臣娶親,卻絕對不可能接受身份那麼低賤的人。
即使……即使臣真的很喜歡她。
”
“說出來,朕說不定還能做個媒。
”韓媒婆再度出世,笑眯眯地看着楚越道:“身份從來不是問題,你看,山賊不是還做了皇妃麼?
”
楚越眼眸一亮,滿懷期待地看着帝王道:“臣喜歡上的是春風樓裡的顧盼盼,奈何臣兩袖清風,贖不起她,家母也不允臣娶,唉……”
沒錯,楚越不是吃飽了沒事幹隻為千秋求情來的,在給了千秋一個人情的同時,這厮在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奮鬥。
顧盼盼是洛陽春風樓新晉的頭牌,為人清高冷傲,不賣身隻賣藝。
若不是春風樓後台夠硬,這姑娘早被人強了。
在一次朋友聚會的時候,楚越認識了顧盼盼,那顧盼之間的一笑,直直地就把他的心給勾去了。
但是即使是賣藝不賣身,那也是妓子。
楚家好歹是世家,怎麼也不可能娶個妓子當正室,顧盼盼又是不願受委屈的女子,于是楚越就惆怅了。
一惆怅,他就想起皇帝了。
該怎麼樣讓皇帝主動幫他做個媒呢?
好的,就從千秋下手了。
于是他現在就得逞了。
楚越心裡笑得那叫一個得意紛紛喜氣洋洋,臉上偏偏還是深情款款的模樣:“臣不該如此一心二用,若是娶回一人,臣也自當……忘記另一人,隻專心待自己的妻子。
”
韓子矶沉吟,覺得這樁買賣他不虧什麼,把千秋那丫頭從楚越嘴裡給撈出來,塞個楚越喜歡的人給他,還能讓他感恩于心,真是不虧。
于是千秋正在睡夢中的時候,就被百合和風鈴扯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收拾一番,送上了馬車。
“怎麼?
”千秋迷茫地看着百合。
百合臉上都是笑意:“皇上下旨讓您回宮了,娘娘。
”
楚越還當真有兩把刷子嘿。
千秋有些好奇他是怎麼說服皇帝的,然而太久沒見那人,她倒是有些緊張了,在馬車裡左摸摸右動動,就是平靜不下來。
“皇上,靜妃娘娘已經到了玄武門。
”順子公公低聲道:“景象宮已經收拾出來了,可還有其他要奴才們準備的?
”
韓子矶搖了搖頭,順子公公便退了下去。
花玲玲停下撫琴的手,微笑道:“皇上真是疼愛靜妃娘娘。
”
“何以見得?
”帝王挑眉。
“戰亂之中,皇上獨獨将靜妃一人送出宮外,不是疼愛是什麼?
”花玲玲幽幽地道:“現在一切安穩,便又将她接了回來。
”
這話說得巧妙,沒有責備靜妃之意,卻又分明是說靜妃沒有與帝王同甘共苦,隻是在獨享安逸。
花玲玲的臉安靜而溫柔,不顯鋒芒,說完便又繼續撫琴,倒讓帝王不知該說什麼。
千秋搬回了景象宮,宮中一切如常,隻是好像清冷了許多。
小宮女水靈兒從一邊跑出來,委委屈屈地跪在她面前道:“主子,您總算回來了。
”
“怎麼了?
”千秋看着她,這小宮女機靈得很,可不曾受過誰的委屈。
“您不在宮裡,咱們景象宮的人就要給人欺負。
”水靈兒哭喪着一張小臉:“所以您别走啦!
”
欺負她的人?
二當家眉頭一皺:“誰欺負你們了?
”
百合在後面微微搖頭,水靈兒連忙道:“奴婢就是這麼說說罷了,娘娘,奴婢們都想着您回來呢。
”
千秋看了看她,又将景象宮跪着的宮人都打量了一個遍,道:“本宮會好好留在宮中的,你們也都是本宮的人,若是誰欺負你們,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我幫你們欺負回去!
”
一會本宮一會我的,半點規矩也沒有。
百合站在後頭,忍不住低笑,主子實在是可愛得很,這股子親切勁兒,是别家娘娘身上沒有的,他們這群奴才,也就好生珍惜着。
晚上的時候皇上沒有來,倒是惠妃娘娘送來了些禮物,什麼人參當歸,绫羅綢緞,擺了景象宮一地。
來送禮的宮女有禮得很,但是高高擡着的下巴總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禮真重。
”千秋看着那堆東西道:“勞你家主子破費。
”
宮女輕笑一聲,道:“這點東西我家主子還給得起,皇上往華容宮賞的東西不少,我家主子也不稀罕了。
”
百合的臉色有些難看,這哪裡是來送禮,簡直是來給威風看的。
“噢?
不稀罕麼?
”千秋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綢緞,羨慕地道:“既然不稀罕,那就回禀你家主子,有多少往就往本宮這裡送多少,本宮稀罕得很,不嫌占地方。
”
宮女臉色一僵,哪裡想到靜妃娘娘會說出這麼一句話,當下就有些下不來台。
應了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水靈兒在外頭輕輕笑了兩聲:“沒本事還充大頭,搞得旁人都以為華容宮金山銀山呢,就拿這些東西來裝威風。
”
這聲音不大不小,像是說給她旁邊的宮人聽的,偏偏華容宮這宮女耳力好,聽進去了,氣得渾身發抖。
“東西已經送到,奴婢告退!
”
千秋摸着綢緞,啧啧道:“她宮裡的宮女脾氣好像都不太好。
”
百合微微一笑:“是娘娘脾氣太好了。
”
送禮的宮女一路氣沖沖地回了華容宮,臨進門的時候一掐大腿,哭得梨花帶雨地跑進去,邊跑邊喊:“娘娘,娘娘!
”
明黃色的龍袍挂在屏風之上,惠妃剛剛替皇帝更了衣,聽見聲音不由地皺眉:“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
”
宮女進來跪下,裝作沒看見那龍袍:“景象宮的娘娘真是欺人太甚,不僅辜負娘娘一番送東西的好意,反而将奴婢羞辱了一頓,奴婢…嗚嗚…奴婢替主子覺得委屈!
”
韓子矶微微挑眉,從屏風之後繞出來,淡淡地道:“你委屈什麼?
”
宮女驚訝地擡頭,裝作惶恐地磕頭道:“奴婢不知皇上在此,奴婢該死。
”
“你眼瞎?
”韓子矶涼涼地道:“都進了内殿,還看不見屏風上的龍袍?
這話是要故意喊給朕聽?
”
花玲玲坐在帝王身邊,心裡也是一驚,沒想到皇帝不問靜妃到底做了什麼,卻先給她的宮女扣上告狀的帽子。
她這段日子一直陪着帝王,雖然沒有侍寝,帝王也如往常一樣隻是睡在她旁邊,中間還隔了被子。
但是花玲玲覺得,帝王心裡至少也是有些喜歡自己的,不然不會在靜妃回來的這天晚上,還睡在她這裡。
但是現在,她又突然不确定了。
“奴婢……奴婢該死。
”宮女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
帝王穿着寝衣,打了個呵欠道:“該死的話,就拖出去吧。
”
門外的侍衛愣了愣,跟着就麻利地進來,将那宮女給拖走了。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花玲玲也是愣了許久才皺眉道:“皇上,這是不是責罰過重了?
青兒她隻是…”
“朕不喜歡被人當刀子使。
”帝王淡淡地開口:“更不喜歡後宮的勾心鬥角。
”
花玲玲身上一冷,閉了嘴。
“早些歇息吧。
”帝王将龍袍從屏風上拿下來披上,轉身走出了華容宮。
安靜的宮殿裡,美人兒的手死死地捏着,不明所以,又格外地不甘心。
千秋覺得頭很暈,又不像是平時懷孕的那種反應。
百合去熬藥了,外頭的宮人站得打盹,千秋便早早讓他們去睡覺了,以至于現在喊個人都喊不到。
趴在枕頭上歇息了一會兒,覺得喉嚨裡有什麼東西,一個沒忍住,張嘴就吐在了手裡的絹帕上。
紅黑的血,濃濃的腥味兒,千秋大驚,連忙高呼:“百合!
”
“怎麼了?
”韓子矶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吓得她又是一滾。
“你怎麼在這裡?
”千秋睜大了眼。
帝王沒理她,目光倒是落在她手裡的絹帕上,臉色一變:“怎麼回事?
”
千秋低頭看看,也有些驚慌:“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吐出來的,我也沒覺得哪兒疼啊。
難不成是我月信倒着流了?
”
且不想跟她讨論懷孕期間會不會有月信這種東西,光是被她這想法給一打擾,韓子矶擔心的心情就變成了無言。
這丫頭腦子裡一天都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