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厭很早就有所懷疑,雖未曾想到神鬼之事,但也明白棠甯身上那種經曆絕望生死滄桑絕不該是她本身所有,但他心疼棠甯,也從不覺得這些東西會影響他和棠甯關系,所以她不願說他也就佯裝不知。
直到發現陸執年對棠甯那種不同尋常的執念,發現他去到北陵之後總能事事先人一步,甚至所能做到的事情就連陸崇遠在世時也未必能及,加上這次北陵大敗陸執年好不容易逃走卻來了大魏,費盡心思劫走棠甯,還跟薛茹他們說了那番話。
他說,棠甯本該是他的,他們是夫妻。
他說,他要帶走棠甯去過他們本該有的生活,回歸他們本該有的人生……
很多事情早有痕迹,一旦聯系起來所有事情便都順理成章。
蕭厭抱着棠甯低聲道:“那些我不在的時日,是不是很辛苦?
”
棠甯瞬間紅了眼眶,她從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上一世,甚至于若非這次陸執年出現,連她自己也已經幾乎快要忘記那些仿佛噩夢般的過去,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也遺忘了那些痛苦折磨。
可蕭厭一句“辛苦”卻讓她所有委屈如潮水泛濫,轉頭便撲進他懷裡埋首在他身前。
蕭厭感受胸前濕濡,而女孩兒卻隻肩頭顫抖連哭都不曾出聲,如同小獸滿是壓抑宣洩着一切,他沒再繼續追問,也沒有去試圖探知那些痛楚,隻是将人護在懷中輕拍着她後背,無聲撫平懷中人的不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棠甯才慢慢平複下來,靠在他身前低聲道:
“阿兄,我想回宮。
”
……
蕭厭騎馬帶着棠甯走了一截,等繞回鵲山山腳時就遇到了搜尋的大軍。
瞧見帝後安然歸來,提心吊膽了一整夜的吳奎等人這才松了口氣,而跟在人群後薛茹沖了出來,原本想要看棠甯,卻在見到她昏睡不醒時臉色陡然煞白。
“阿姊……”
“她沒事。
”
蕭厭抱着人壓低了聲音:“阿甯隻是累了,睡着了。
”
“那就好,那就好。
”
打從棠甯被陸執年帶走,薛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每剛一合眼就被噩夢驚醒,稍有風吹草動就怕是傳來了噩耗,棠甯在外十日,她就熬了十日,整個人消瘦下來不說,一雙眼裡也全是血絲。
此時看到棠甯安甯,薛茹猛地放松下來,整個人搖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封七郎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看着滿臉憔悴的薛茹滿是心疼:“皇後娘娘已經回來了,你别擔心了,有陛下在不會有人再傷了娘娘。
”
薛茹眼眶通紅低低“嗯”了聲。
那邊同時趕過來的杭厲和狄濤一眼就看到幾乎倚在封七郎身旁的薛茹,二人臉上都是僵住,但好歹都還記得眼下是什麼時候。
“陛下。
”
杭厲喚了蕭厭一聲,這才快步走到蕭厭身前:“秦娘子那邊已經沒事了,也已經找到了卓水生,臣命人将他們送回了安全之地,秦娘子說她和卓水生會盡快研制出毒疫的解藥。
”
狄濤在旁說道:“微臣和吳統領已經帶人将靈雲寺清繳了一遍,陸執年安插的人死了一些,大部分都已生擒。
”
蕭厭看着他們:“京中呢?
”
“京中也已經清理幹淨,陛下放心。
”吳奎道。
蕭厭點頭:“盡快審訊,查清楚那疫毒毒源送去了何處,命太醫署的人前往幫助秦娘子和卓水生研制解藥,還有南齊的人,既然來了就都别走了,全部殺了将腦袋送回南齊。
”
聶煊敢于朝他動手,哪怕見勢不妙賣了陸執年,但也抵不過他之前所做,眼下大魏忙着北陵的事情,且大戰之後需要休養生息,不能與南齊開戰,但這不代表他蕭厭就要忍了這口氣。
“讓尹豹那邊動一動,給聶煊個教訓,告訴聶煊,他要是不懂怎麼安分守己,朕不介意幫南齊換一個皇帝。
”
吳奎幾人感受到蕭厭身上彌漫的低氣壓,都是紛紛低頭。
“臣等遵旨。
”
……
棠甯生産後本就沒有好生休養就直接出宮,後來又被陸執年帶着幾番颠簸,哪怕在靈雲寺裡秦娘子替她解毒後調養了幾日,但因為陸執年日日在旁,更要時時警惕變故,又挂心蕭厭安危。
棠甯幾乎沒睡一個整覺。
等蕭厭尋來将她從陸執年手中救出,又突然與他袒露了隐秘放松下來後,棠甯就昏睡了一整天,要不是秦娘子途中來看過一次,太醫署的人也說她隻是太過疲憊,榮玥她們怕是早就已經坐不住了。
等棠甯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淩晨,她睜眼時整個人昏昏沉沉。
“醒了?
”
棠甯擡頭就看到身旁蕭厭,他換了一身寝衣,就那麼倚靠在床頭,手中拿着看到一半的折子,似是發現她醒過來,他回頭時就着屋中搖曳燭火,眼中是平日少有的溫軟之色。
“什麼時辰了?
”棠甯開口就發現喉嚨幹疼。
蕭厭放下折子起身倒了杯水走回來,扶着棠甯坐起來喝了一些後才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眼下快過五更了。
”
棠甯靠在蕭厭身上神色恍然,原來睡了這麼久,難怪她感覺整個人四肢發軟都有些睡蒙了,肚子也空的厲害。
“餓了嗎?
”
“嗯。
”
蕭厭低頭親了親她,扭頭朝着外間喚了一聲,就見潘喜進來。
蕭厭吩咐:“去取些好克化的吃食過來。
”
潘喜見棠甯醒來也滿是喜色,連忙說道:“陛下放心,膳房那邊一直備着呢,就想着皇後娘娘醒來會用,奴才這就去取。
”
等潘喜出去,蕭厭才道:“我抱你洗漱。
”
潘喜再回來時,身後跟着花蕪,瞧見棠甯醒過來小丫頭眼睛紅紅的,她連忙将飯菜送了過去想要服侍棠甯用飯,怎料直接被一旁蕭厭接了過去,花蕪噘噘嘴有些不滿,被眼疾手快的潘喜拽着袖子拖了出去。
“我說姑奶奶,陛下和娘娘許久不見,你杵在裡面做什麼。
”潘喜說道。
花蕪嘟囔:“那我也好久沒見娘娘了。
”
娘娘回來後陛下就一直守着不讓她們近身,連擦洗之事都自己動手。
她也不是非得跟陛下搶娘娘,可那也是她家女郎,是她的娘娘,陛下什麼都做了她怎麼辦?
她也想跟娘娘說話。
潘喜聽着小丫頭嘟嘟囔囔滿臉不高興,瞬間哭笑不得。
裡間棠甯瞧着蕭厭:“你欺負她做什麼?
”
蕭厭拿着湯匙舀了粥吹涼了些送到她嘴邊:“我何時欺負她了,是她沒眼色,而且那蠢丫頭也老大不小,你是不是該尋個人家把她嫁出去。
”
省得一天哭哭唧唧的一口一個“娘娘”,聽得他心煩。
棠甯聞言失笑:“她才剛及笄,哪就老大不小了。
”
蕭厭輕哼了聲,他家這朵小海棠在意的人實在太多了些,那蠢丫頭就是其中一個。
他一邊喂着棠甯喝粥一邊說道:“你都不知道前兒個我帶着你回來時,她差點把宮門都哭塌了,以為你出了事差點沒當場殉了主。
”
“好歹也進宮這麼長時間了,還蠢兮兮的。
”
棠甯隻聽着這話就能想到花蕪嚎啕大哭的樣子,這丫頭跟着她經曆了許多,瞧着成長不少,可每每遇到她的事時還跟以前一樣。
棠甯滿眼笑容伸手抱了抱蕭厭:“她對我很好,很好很好,為我還丢過性命。
”
蕭厭知道她說的是他不曾參與過的那一世,原本嫌棄的眼神柔軟幾分。
“好吧,那我稍微再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