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酒這個元宵節注定是不能和顧逍他們過了,楊家的姑奶奶來玉幽關探親了。
實則她是楊老二搬來,收拾謝酒的幫手。
姑侄倆準備了一出大戲,企圖用這場戲讓謝酒跌入爛泥,再難翻身。
大夏律法規定流放人員不得擅離玉幽關,卻不會阻止親友探望,可人走茶涼,真正願意來流放地看望的寥寥無幾。
是以,當大家知道楊家的姑奶奶從年前就從發,不遠千裡從京城來到玉幽關時,大家都不由高看了她一眼。
誰不想落魄之後還有人惦記,誰不盼着有人雪中送炭,他們得不到的這份期盼,楊家人得到了。
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正好元宵無事,便都去了楊家看熱鬧。
楊家的姑奶奶是永甯侯嫡親妹妹,閨名楊清,夫家姓王,官居四品。
楊清四十多歲的年紀,依舊是膚若凝雪,歲月沒有在她小巧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迹,反而是添了份成熟女子的魅力,比同齡女子顯年輕許多。
到了楊家,她先是為流放路上死去的哥哥永甯侯哭了一場,而後讓身邊奴仆們幫着将蔡氏和楊老二清洗打理了一番。
再是向外面看熱鬧的人道謝,“往日多謝大家對我娘家的關照,小小心意還望大家莫要嫌棄。
”
言罷,仆從們提着籃子給大家分發謝禮。
每人兩個雪白的饅頭和一隻大肉包,這對許多連飯都吃不飽的流犯來說,是很珍貴的東西,比他們往日在京城吃的那些華而不實的糕點更實在。
有認識她的人開口道,“王夫人有心了,大家都是鄰裡鄰居互相照顧是應該的,有情有義的是你才是,寒冬臘月大過年的還惦記着這邊,對我們這些人也這般客氣。
”
這話說得略有心虛,楊家風評不好,她并未與他們親近,但如今得了人家的包子饅頭,被那香味熏着,總得客套一二。
楊清卻是很認真的再次跟大家道謝,神情哀婉道,“幸虧有你們,聽說先前有賊人來楊家作亂,是大家幫着将賊人拉去埋的。
楊家這些日子出事太多,先是哥哥病逝,嫂子中風,後又是孩子們,我聽了這些事,片刻都坐不住。
”
她眼裡淚水打着轉,用帕子點壓着眼睛,聲音悲切,“許多事情我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哥哥嫂嫂他們身體一向好,卻死的死,中風的中風。
兩個侄媳婦,胡氏自小也是世家大族裡長大的姑娘,是萬萬不會做越軌之事,還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無賴,她圖他什麼?
柳氏既是有求于郡守夫人,又怎會殺了郡守夫人,平白丢了自己一條命,還有我那侄女馨兒。
她最是孝順,母親卧病在床,她怎會舍得抛下家人自己逃命,隻怕她們都是被人害了啊。
”
聽了這話,當初被‘楊馨兒’逃跑時撞倒的大嬸忍不住想反駁,但被身邊人拉了拉袖子,對方示意她看看手裡的東西。
楊家的姑奶奶想給楊家洗白名聲,他們白得了東西,聽不慣不聽就是,沒道理跟吃食過不去。
但也有牆頭草兩邊倒的,附和着楊清,“你們家的事,确實是有些蹊跷。
”
楊清重重歎了口氣,眼淚簌簌落下,哭道,“娘家成了這個樣子,我如何還能安心在京城過年,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修兒那孩子,連頓飽飯都沒吃上就去了。
”
楊老二此時也被奴仆整理幹淨後擡着到了正屋,聞言,他竟嗚嗚哭起來,“修兒他前一天晚上還同我說,要努力賺銀子幫我治腿,是不可能自殺的,他是被害了啊。
”
“可大家都看見是他自殺的啊。
”有人好奇,“難不成還有誰能隐身握着他的手不成?
”
楊老二哭道,“我們楊家這些日子出了這麼多事,是招了邪了,不瞞大家說,我這雙腿就是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到了雪地裡,被凍了一晚上才凍殘的。
這些日子我夜夜夢到修兒,他跟我說,他是被邪祟附體,不受自己控制才丢了命,我們家先前發生的許多事,都是邪祟在作怪。
”
“這樣說就解釋得通了。
”楊清擦了擦眼淚,拍拍侄子的手,“我就說楊家人在京城都好好的,怎麼到了這邊竟做下這些糊塗事,原來竟是邪祟鬧的……”
來楊家看熱鬧的越來越多,大多是沖着這包子饅頭來的。
楊清有備而來,從城裡訂了不少饅頭包子,但凡在場的,無一人漏發,面面俱到,讓原本對楊家印象不好的衆人,也忍不住順着他們的話,幫楊家開脫幾句。
“這樣說,确實是邪祟作怪,你們還是請道士給好好驅驅邪吧。
”
楊清順勢道,“是要請的,但我初初到這,對地方不熟,大家可有介紹?
”
許多人搖頭,他們都是流犯,日子艱難,填飽肚子都困難,哪裡關注過那些,這片區是玉幽關最窮的地方,道士出來營業大多也是為錢,不會往這邊來,真要請也得去城裡打聽。
楊清便讓身邊的仆從去城中打聽打聽,務必明日請道士來楊家。
這場熱鬧持續到傍晚,楊清帶來的仆從開始準備楊家的元宵晚宴了,大家才紛紛離去。
呂康一字一句地把在楊家聽到的話學給謝酒聽,“可要屬下去跟着那請道士的仆從?
”
他跟着謝酒的這些日子,已經從無為他們口中得知了楊家和謝酒的恩怨,他覺得楊家人口中的邪祟,大概是指謝酒。
怕他們買通道士,才有此一問。
謝酒搖頭,“不用,你先去竈房吃些東西,今晚我會去楊家。
”
屆時呂康就得在暗中護着,今日元宵,謝酒不想自己的屬下因着楊家那些人餓着肚子。
她能猜到,楊家扯出邪祟的目的,既是想為以前的醜事找個遮羞布,也是迷惑她的障眼法,并不是害她的最終目的。
“是。
”呂康道,“那人帶的仆從裡有幾個有身手的,您多加小心。
”
謝酒颔首。
楊清大老遠跑來,必定做足安排的。
她也不懼。
呂康退下沒多久,胡氏果然帶着一個姓吳的婆子來了林舒家,請謝酒回去過元宵。
楊清是長輩,謝酒不想擔上不孝的名聲就不能不去。
“知曉了,你們先行過去,我稍後就回去。
”謝酒淡聲打發着兩人。
“四少奶奶,我家夫人是您的姑母,她遠道而來,已經大半天,您不曾去拜見,夫人不跟您計較,命老奴來請您,您這态度未免過于敷衍。
”
那婆子是楊家的家生子,做了楊清的陪嫁跟着去了王家,是楊清的心腹,對謝酒沒有及時去見楊清很是不滿。
謝酒擡起眼簾,泛着冷意的眼神凝視着她。
那婆子被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發怵,還要再說些什麼,被胡氏拉着下去了。
謝酒等着呂康填飽了肚子,天色泛了黑,才不緊不慢地去了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