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到玉幽關至今,楊家第一次能有滿桌美味珍馐,别說是楊凡兄弟兩個,就是楊老大夫婦都忍不住咽口水。
可謝酒未到,楊清不開席。
因此,見到遲遲才來的謝酒,楊老大冷嘲,“弟妹如今真是在林家過上好日子了,姑母派人去請都推三阻四。
”
謝酒笑了笑,“姑母見諒,最近身子不适,若不是知曉姑母來了玉幽關,今晚我是打算喝碗粥應付一頓的。
”
楊清滿面慈善,“身子怎麼了?
可有叫大夫瞧過?
”
她對謝酒印象不深,當初謝酒抱着牌位嫁入侯府後,極少在親戚間走動,今日一看,雖是容貌上乘,但并未老二信中所說的精明難以對付。
沒什麼禮數倒是真的,因此她對謝酒十分不喜,但面上還是一派長者的慈和。
“請林大夫給瞧了沒什麼大事,就是乏力得很。
”謝酒道,眼神略有閃爍,“可能是着了寒了,過幾日便好了。
”
“沒事就好,如今楊家就剩你們幾個了,可得好好注意身子。
”楊清臉有痛色,又很快扯出一抹笑,“瞧我說這些傷心事做什麼,今日元宵,我們大家好好吃頓飯,開席吧。
”
話音一落,兩雙筷子就伸到了楊清面前的紅燒肘子上,她下意識蹙了蹙眉。
是楊凡兄弟倆,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過肉了,早已迫不及待。
倒是謝酒,對着滿桌子的魚肉提不起多大的興趣,楊清道,“謝酒,别太拘謹,都是一家人,來,嘗嘗這魚。
”
她身後的吳嬷嬷會意,忙将一條清蒸魚挪到了謝酒面前。
謝酒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像是極力隐忍着什麼,好一會兒,她才抿緊了唇,将魚挪到了楊齊面前,“謝謝姑母好意,我不太愛吃魚,還是給楊齊他們吃吧。
”
大房四口吃得頭也不擡,魚一到楊齊面前,幾雙筷子都伸了過去。
謝酒端起桌上的一杯水,灌了一大口,擡眸時,見楊清看着她,她笑了笑,筷子随意在面前的碟子裡夾了一片筍送進嘴裡。
筍是酸的,又加了點辣味素炒,很合謝酒的胃口,她又夾了一筷子,胃口突然變得很好的樣子。
楊清和楊老二對視一眼,好似都确認了什麼。
謝酒面前的酸筍幾乎被她一個人吃了大半,又有下人端了湯圓上來,湯圓是甜的,加了蘋果丁一起煮,有種酸酸甜甜的味道。
吳嬷嬷給謝酒舀了兩個,謝酒嘗了一口,眼眸微亮,咬下一大口。
楊老二突然看向她,“謝酒,你可夢到過修兒?
”
謝酒搖頭,将嘴裡的湯圓咽下,喝了一口湯,才道,“孩子們都不太瞧得上我這個四嬸,往日楊修與我關系也不親近,大抵是不會入我的夢的。
”
她站起身,又舀了幾個湯圓進碗裡,像是吃貨般,湯圓到唇邊時,她好像才想起什麼,對楊老二道,“二哥節哀。
”
楊老二沒從她臉上看到一絲慌張或者愧疚,但他不死心,“我夢到了,他說他是被邪祟迷惑了才自殺的。
”
謝酒略顯詫異,“世間真有邪祟嗎?
那他有沒有告訴二哥,邪祟為何讓他自殺?
”
楊老二表情頓住,不再言語。
謝酒細嚼慢咽地吃着湯圓和酸筍,其餘的葷菜她沒動,誤導楊老二他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所有的葷菜都被大房那幾個搶過。
厭惡一些人時,謝酒是不願與他們共食的。
早些演完這場戲,沒準回去還能和顧逍他們再吃點。
晚飯一結束,謝酒就打算回去。
楊清叫住了她,“謝酒,聽說當初你為了給大嫂看病,以工抵診金在林家做事,讓吳嬷嬷跟你一起過去,把林大夫的錢還了,收拾東西回家來吧。
”
謝酒有些錯愕,“家裡住得下嗎?
”
楊清看向楊老二。
她帶的人不少,其他人可以在外面挨一晚,她和貼身的嬷嬷丫鬟是要在屋裡的,來的路上就知道附近沒有客棧。
“弟妹再在林家住一晚吧,明日姑母會在附近給我們換個大點的屋子。
”楊老二做了主張。
楊清不喜他一個晚輩命令自己,但這個破茅草屋她确實不願住,便笑道,“對,明早你就回來。
”
謝酒似有為難,“上次林舒說,我表現得好,再做一個月就能抵了工錢了,要不就做滿吧,有始有終。
”
“之前你們受苦了,現在姑母來了,怎還會讓你受苦。
”楊清言語溫和,卻不容拒絕。
“可,可是上次楊修當着大家的面,給我和二哥潑髒水,我若再同二哥一個屋檐下,難免會叫人說些難聽的話。
”謝酒又找出一個借口。
“你我本就是一家人,自該住一個屋檐下,何況還有大嫂。
”楊老二強硬道,“明早便回家。
”
謝酒沒法,隻得應是,隻是離開楊家時,盡管極力掩飾,眉宇間還是透着愁苦。
“她知道自己有孕了,在極力遮掩。
”楊清讓下人将楊老二擡回了房間,揮退下人,隻留兩人在房間說話。
魚和酸筍都是他們特意為謝酒準備的。
楊老二因為兒子的死,變得很陰沉,他冷聲道,“她很狡猾,今晚或許是她做給我們看的。
”
他趁着謝酒專心吃東西時,突然提及楊修,又讓她離開林家,回楊家,都是想試探她是否察覺自己是中了孕蠱。
若是她不知曉自己中蠱,那或許楊修的死真的與她無關,明天的計劃便可照常進行。
楊清則不認同,“你是不是太高看她了,一介商賈之女能有什麼大造化。
”
在她看來謝酒就和她家後宅那些妾室們,沒什麼兩樣,或許有些小聰明,但沒楊老二說的那般誇張。
“那孕蠱可是我高價尋來的,極為難得,攏共就兩隻,其中一隻被送進宮裡,連宮中禦醫都沒看出來,謝酒身邊那個女大夫能看出來嗎?
”
“難保逍王身邊沒有懂蠱的人。
”楊老二打斷她,不耐聽她多說,“明日若未成,姑母便住到我們回京城之日吧。
”
“老二。
”楊清精緻的眉眼,倏然凝聚一層薄霜,“我到底是你姑母。
”
且不說這裡環境如何,她丢下家中一切,急急趕來已是不易,怎可能在這裡常住,老二這是拿着她的把柄不給她活路。
楊老二似笑非笑,“姑母剛不是對自己的蠱蟲很有信心嗎?
”
“老二,我會幫你做成這次的事。
”楊清面露泣容,“事成你需得把那些東西給我。
”
楊老二點頭。
楊清有些費解,“你若懷疑是她害了修兒,我幫你殺了她便是,何故非要留在身邊,姑母實在沒看出她有何不同,萬一那逍王到時氣惱了她,直接要了她的命,或者将她的東西全部收回,你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
“若真是被逍王殺了我也認了,否則,我一定要她留在我身邊。
”楊老二恨聲道,他隻是起了收下謝酒的念頭,就廢了雙腿和男人的根本,如今連兒子也搭上了,不達到目的他如何甘心。
好在,明日,明日就能看到謝酒對他哀求,搖尾乞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