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芷蘭隻離開片刻,回來便是護衛打扮的模樣,臉上也易容成了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男子。
她低聲問溫柒,“我這樣可以嗎?
”
語氣中竟有些忐忑,與昨晚的大膽判若兩人。
溫柒眸中劃過一抹詫異,她這是擔心自己不肯帶她進宮?
這樣在意,僅僅隻是擔心謝酒嗎?
若她真是謝酒的朋友,知曉她今日進宮告禦狀,定是做足了準備的。
他不相信宮門外這些聲援謝酒的人,沒有謝酒的手筆,還有顧逍和鎮國公在,謝酒出事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反倒是這女子昨晚被追殺,今日又急着想進宮,想到謝酒今日五告,溫柒眸光微暗,心裡有了猜測。
她剛說與謝酒是好友,胭脂并未反駁,可見是真的。
幫她這次,或許能從她嘴裡知道更多謝酒的事,他打小直覺就準,他始終覺得謝酒與他們溫家是有關系的,從那晚第一眼見到謝酒,他便有此感覺,所以,才不辭辛苦,千裡迢迢跑去江南。
見封芷蘭巴巴地看着自己,溫柒颔首,“走吧。
”
“謝謝。
”這次,封芷蘭無比真誠。
她本是見他昨晚願意幫她,想着他應是個好人,知曉他能進宮後,便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問他能否帶自己進宮,沒想,他竟真的同意了。
封芷蘭心存感激,忙垂首跟在了他身後。
皇宮内。
禁軍已将百姓請願之事,當衆傳達給了皇帝。
謝酒遞交上來的狀紙,遠比她剛剛所說要詳細,皇帝立志要做個明君,卻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麼多的冤案錯案,他心生狂怒。
再看曹首輔,臉色難看的仿若死了爹娘,皇帝便知,曹首輔在擔憂,他會擔憂隻能是情況于他曹家不利,而謝酒顧逍他們掌握了一些讓曹首輔害怕的事。
若是借此機會能摘了曹家一顆腦袋,也是值了。
當即便道,“既是萬民請願,朕自是要順民意,今日朕就當一當這青天老爺,審一審這些魑魅魍魉,來人,将相關涉案人員都帶進宮來。
”
“陛下,這不合規矩。
”曹首輔垂着眸阻止道,“按大夏律法,便是有人告到您跟前,也是由相關衙門接手,查明後再審理。
”
“陛下,臣女已将證人證物找到,會一一送到陛下面前,請陛下為臣女做主。
”謝酒已被皇帝承認身份,她改口臣女。
她望向曹首輔,“我沒什麼見識,不懂曹首輔所說的流程,隻知道皇上是大夏朝地位最高的人,是天子,天子是能給他的子民們一個公道的。
我也膽小,當年被曹四爺逼着嫁入永甯侯府,已經領略過曹家的以權壓人有多嚣張,害怕這案子今日不審,那些證人證物甚至相關衙門的大人們,也會經曆謝酒當年的無助。
”
“你這女子心腸歹毒,這般誣陷我曹家……”
“既是覺得我誣陷你曹家,首輔為何不敢讓陛下當衆審理?
”謝酒眸光迎上曹首輔,與他對視,繼而輕蔑一笑,“還是說,曹首輔其實對自家人做的事心知肚明,隻是想拖延時間,好給你抹除證據?
”
殿中有倒吸涼氣的聲音,這女子究竟是無知,還是膽大,敢這樣直言曹家。
曹志誠神色不見有多少變化,但眼底的陰狠灌滿瞳仁,衣袖下的手拳頭緊握,他看着謝酒,一步步往她走進,好似想用氣勢震懾住謝酒,令她心生畏懼。
但,謝酒亦直直看着他,眼神未有絲毫躲閃。
曹志誠緩緩擠出一個陰鸷的笑,忍住狂怒,“随意攀咬他人亦是違法的……”
“那便不要阻攔陛下審案。
”顧逍厲聲打斷了曹志誠的話,“是實情,還是冤枉一查便知。
”
“陛下。
”老禦史緊随其後,朗聲道,“趙淮安将軍當年帶一萬兵力被四萬敵軍圍困鬼沙嶺,他們戰至最後一人,殲滅敵軍四萬精兵,才使得沙城未落入敵軍之手。
若這狀紙所說屬實,明遠侯害的又豈是趙淮安将軍一人,而是我大夏一萬将士,此等天怒人怨之事若不及時審個清楚明白,百姓難安,我大夏将士軍心難安。
”
鎮國公、謝酒、顧逍、恭王等人亦附和,“請陛下即刻審理此案,以撫民心。
”
“遼東王府溫柒叩請陛下,即刻審理此案,還戰死黑沙嶺的英烈們一個公道,以定保家衛國将士們的軍心。
”溫柒大步邁進議政殿,跪在鎮國公等人身後。
遼東王府的八個兒郎,除了身子不好的溫八郎外,其餘七郎皆有軍銜在身,身為遼東王府的少将軍,他是可入殿的,但此時,他代表的遼東王府。
曹志誠眼底風暴頓生,但他沒在說話,再多說也挽回不了陛下會開審的局面,但願三弟那邊能及時将證人處置了。
但想到謝酒剛說證人證物皆以帶到,他朝一個内侍使了個眼色,那内侍會意悄無聲息從屏風後退出,命人将殿中之事告知皇後。
若謝酒手裡真有指正三爺四爺的證人,那麼開審後,他們都是要被帶進宮的,在宮裡皇後或許就有法子。
曹志誠就是這意思,但他沒想到,那些證人竟是由黑羽衛和鎮國公府的護衛護送入宮的,且謝酒請求先審曹老三修改卷宗之事。
隻因那老文書本就年紀大了,加之昨晚家人被殺,他大受打擊,現在就是撐着一口氣見皇上,皇後的人根本就沒機會動手。
能處置曹家人,皇帝樂見其成。
老文書被兩個黑羽衛架進了議政殿,顫顫巍巍向皇帝說明當年之事。
前大理寺卿被曹三爺授意,修改卷宗,那日恰好是他當值,他不敢得罪曹家,也不敢違逆上峰的意思。
事後,他心中有愧,也擔心前大理寺卿和曹老三殺人滅口,便服毒做出得了急症的樣子,辭官回家休養。
這些年戰戰兢兢,不敢與旁人往來過密,不敢讓子孫們冒頭,就怕引得曹家和前大理寺卿的注意。
不成想,昨晚他們還是沒能躲過這場劫難。
被帶進宮的曹老三聽說,他當年竟是裝病,氣得額上青筋暴起,早知如此,當年他就不該因為他是個小角色就大意留他性命。
曹老三氣哼道,“你身為大理寺文書,知法犯法随意篡改卷宗,如今還要攀扯到我頭上,你這種人的話如何可信。
”
“我有證據。
”老文書恨極了他,沒有當年他的脅迫,他或許就能安生生做一輩子文書,他們一家不至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他指着曹老三怒道,“你這種人仗着權勢,從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裡,我擔心你們殺人滅口,便臨時仿造了兩份卷宗,一份充做原卷宗交給你們燒毀,一份是按你們要求修改後的。
真正的卷宗,被我藏了起來,我在大理寺做文書多年,有自己的習慣,但凡經我手的卷宗,我皆會在線裝處隐晦寫上編号,假卷宗是沒有的。
編号在真卷宗上,那裡頭夾着兩張紙,一張是當時你與前大理寺卿的對話,我一一記錄了下來,另一張是你當時打賞給我的五十兩銀票,我離開大理寺多年,總不能再弄這些去栽贓你。
”
說完,他轉向皇帝,将卷宗所藏的位置詳細告知後,哭道,“陛下,小的當年幫助他們作惡,如今惡有惡報,全家皆慘死。
小的今日說出實情,隻求陛下将這惡人懲治于法,小的死也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