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書說完那些話,便斷氣了。
伍沖帶着人很快将他說的真卷宗找到,裡面确實有銀票,也有曹老三和前大理寺卿的對話記錄。
東西都有歲月的痕迹,顯然老文書說的是真的。
曹老三仗着曹家的勢,嚣張慣了,根本沒将一個小文書放在眼裡,所以沒有避諱他。
那對話裡清楚記着,他是被一女子纏得沒辦法,才舉手之勞幫她把卷宗給改了改。
口吻輕飄,甚至有些自得。
仿若是修改大理寺卷宗,好似是午間多吃了一口飯般尋常,可他這一修改,卻是讓身懷六甲的封夫人被押往玉幽關流放,半路難産而亡,也讓封無心因在封夫人腹中過久,傷了腦子,導緻智力低下。
殿下的封芷蘭聽着這些内容,恨得牙根咬的格格作響,恨不能将曹老三撕碎了喂狗。
溫柒似有感觸般,往殿外瞧了一眼,這一眼便看到了封芷蘭眼中滔天的恨意,心中猜想已是十成。
“陛下,按大夏律法,有孕女眷可網開一面不列為流放名單内,曹志方隻因和宋念茹有私情,便置大夏律法于不顧,此為其罪一。
”
謝酒說完,看向顧逍,顧逍接話道,“知悉我們在查封将軍之事,他便買通獄卒毒殺前大理寺卿,後又殺獄卒滅口,此為其罪二。
”
他又看向刑部尚書,“付尚書,前大理寺卿是在你的刑部大牢被毒殺,此事由你來說較好。
”
刑部尚書昨日目睹了一場大戲,今日心情看着不錯,很是配合。
人證被帶上來,曹老三在看到證人時,臉色慘白,繼而轉向曹首輔,向他求救。
被帶上來的人證,竟是他下令滅口的獄卒,明明已經死的人,怎麼就還活着?
曹首輔心裡對曹老三是有憤怒的,這個弟弟糊塗又自大,背着他做下那些事,卻不知道善後幹淨,可看到他被吓白的臉,他對弟弟的憤怒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疼,這個弟弟保不住了,他偏了偏頭不去看曹三爺,心似滴血,三弟是最擁護他的。
刑部尚書将案發經過詳細描述了一遍,人證也對自己所犯之事供認不諱。
曹老三真正的感受到了害怕,他先前并不覺那些事,是什麼大事,不過是讓一個流犯的妻子跟着流放,殺一個本就要死的前大理寺卿和一個小小獄卒。
可兄長眼神的避開讓他明白,他需得為這些事付出代價,曹家不會公然保他,他隻覺背後一陣發涼,雙腿有些發軟,本能的他想要逃,不管不顧地逃。
可他還沒站起身,眼前就立着一道身影。
刑部尚書居高臨下看着他,“曹大人,本官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但今日不得不信,你命人殺他滅口,他确實是斷了氣。
但因他身體本有熱疾,這熱疾在中劍後阻斷了他的生機,讓他立即斷氣,沒了呼吸和脈搏,但其實他并未真正死去。
兩個乞兒發現他屍體,見他衣裳鞋子名貴,起了貪财之心,想要翻找他身上可有值錢之物,卻在挪動他屍體時,反而讓他梗在喉間的一口氣順了出來,撿回一條命。
而他那套值錢的衣裳,是用你給的賞錢買的,曹大人,老夫不得不信,人作惡多了,連老天都看不過眼。
”
要動手收拾你。
曹志方竟将手伸到他刑部,讓他深惡痛絕,此賊該誅。
刑部尚書忠于皇帝,刑部算是皇帝的勢力,不想,曹家也敢滲入,皇帝比刑部尚書更痛恨曹家,人證物證俱在,他當即便下令将曹志方打入刑部大牢,三日後斬首。
“兄長救我,兄長救我……”曹老三被拖下去時,眼睛死死盯着曹首輔,滿是渴求。
曹首輔面容緊繃,臉上肌肉微微顫抖,他閉了閉眼,壓下喉間腥甜,腦中卻在想着如何為曹老三報仇。
他勢必要謝酒和顧逍為今日之事付出慘痛代價。
曹老三被帶下去後,明遠侯被帶了上來。
他雙腳依舊被厚厚的白布裹着,是被禁軍拖行進來的,他對謝酒狀告他通敵之事矢口否認。
謝酒向皇帝請求帶人證。
很快,一個身材高大被五花大綁地堵住嘴的男子,以及一個身形消瘦,滿頭灰白頭發的婦人入了殿。
那婦人進殿先看了眼謝酒,而後是鎮國公,便垂首跪下,“民女紅豆,原是鎮國公府趙大夫人,雲黛的貼身婢女。
當年将軍被困黑沙嶺,民女随夫人前往救援,夫人所帶一千兵力,加上将軍的一萬兵力,還有我們這些跟着夫人的仆從,攏共一萬一千零三十人,唯有我一人獨活下來。
并非民女身手好,而是在大夏将士死傷慘烈時,我家夫人将我一掌劈暈在屍體之中,民女暈倒前聽得夫人喊着‘内鬼’二字。
起先民女以為是夫人知曉我背叛她之事,那一掌是為懲罰我,直到我醒來見全軍戰死。
”
她歎了口氣,語氣始終平靜,看向謝酒,“我才似有領悟,或許夫人那一掌是為保我性命,讓我查出内鬼之事?
可兩軍交戰這樣的大事,若有内鬼,也絕非小人物,我一個婢女,如何去查,我隻得回到京城,打算将自己的猜測告訴鎮國公,尋求她的幫助。
但我剛到京城便聽說錢彪被殺,錢彪是将軍左右手,連他都出事了,我便不敢貿然入鎮國公府,不想卻被宋念茹發現了行蹤。
我原就有把柄在她手裡,被她要挾着做過背主的事,在不清楚内鬼是誰之前,隻得繼續佯裝受她擺布,宋念茹沒有懷疑我,将我留在了身邊聽用。
留在錢府我才發現真正的小姐被她困在地窖裡,而送進鎮國公府的是她的與明遠侯的私生女,而鎮國公府對此卻毫無察覺。
我甚至都懷疑過,真正的内鬼是不是鎮國公,否則他為何發現不了自己的孫女被調包,明明小姐身上有胎記,一看便知。
”
她依舊是看着謝酒,平靜的臉色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我知道宋念茹會如何對待夫人的血脈,所以,尋了個餓死的乞兒,做了些手段将小姐換了出來。
我無意中得知有對姓謝的夫婦,多年無所出,此番來京特意為尋醫,便設計讓他們撿到了小姐。
”
謝酒看着紅豆,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雲奴。
她先前一直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從宋念茹手中逃脫,被謝家爹娘撿到的,爹娘撿到她時,她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綢緞。
而宋念茹将她身上血衣脫去後,隻讓她身穿中衣就将她關了起來,是誰會救出她後,還給她好衣穿的?
卻怎麼都想不到,會是背着雲黛娘,幫宋念茹做事的紅豆。
宋念茹并不知她不是雲黛娘的親生血脈,在她以為自己也有可能遺傳雲黛娘逆天改命能力的情況下,若沒有紅豆将她送到謝家爹娘身邊,她現在隻怕已成了雲巫族複國的傀儡。
謝酒看向紅豆的眼中滿是複雜。
紅豆将目光從謝酒身上移開,繼續道,“我跟在宋念茹身邊一些日子後,慢慢發現了一些端倪,我懷疑明遠侯就是那個内鬼,可我沒證據,他亦得鎮國公信任。
我隻能繼續留在宋念茹身邊,一留就是多年,直到我确定那個内鬼就是明遠侯,才尋了借口離開京城,去往沙城尋找證據。
”
她指了指那個被綁着的男人,“這個人是西涼密探,常年隐在我大夏境内,當年明遠侯就是故意将趙将軍作戰計劃透露給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