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酒看着院子裡所謂的禮物,一言難盡。
一頭成年老虎,一隻小虎崽,兩隻小狼崽,甚至還有一顆蛇蛋。
成年老虎乖順地趴在木樁腳下,謝酒不知他們是如何避開人群,帶着這群大小動物來到林舒家的。
樓祁指了指老虎,“那是阿黃,我從老家帶去猛獸山的,如今年紀大了,這次它幫着駝了點東西來,我就不打算讓它來回奔波了,以後讓它給你們看家,三個崽子和蛋你從小養着,等他們養大了就會認你為主,護着你。
”
謝酒記的木樁說過,他們從前隐居的地方在深山,自小和動物為伴,他們對動物有特殊的感情。
她也知道這是樓祁的好意,但還是搖頭道,“我這裡有老人,孩子,養着猛獸不安全。
”
無心心智不高,六丫年紀也小,三隻幼崽還好些,若她們無意惹怒了那成年虎,隻怕要出事的。
樓祁聞言對老虎道,“阿黃,張嘴。
”
令人吃驚的是,那老虎竟聽懂了他的話,真的張大了嘴巴,它嘴裡牙齒已掉落大半,是頭遲暮的老虎。
沒想,聽到動靜的其餘幾人也來了院子,昏黃燈光下,封無心和六丫看見院中動物,興奮地跑了過來。
封無心擡手就去摸老虎的頭,六丫則去逗弄那兩個狼崽。
謝酒扶額,這兩個一個不知道害怕,一個是傻大膽。
那老虎不知是年紀大了沒了兇性,還是因為有樓祁和木樁壓着,竟也任由無心逗弄。
但謝酒莫名從它眼裡看出一絲不耐煩來。
她最終還是沒敢将大老虎留下,讓人将它送去九霄閣在城中的總部,樓祁的人留下照顧它。
封無心雖有失落,但她沒什麼長性,很快又将幼虎抱在了懷裡,六丫和老太太一人抱着一隻小狼崽。
三小隻被留了下來。
樓祁便将那隻蛋塞到謝酒懷裡,“它蛇娘死了,我要搬煤山沒精力照顧它,你養着。
”
謝酒,“……”
她又不是蛇娘,緣何樓祁覺得她會孵蛇蛋。
樓祁看着蛇蛋,眼角眉梢一派安靜,沒什麼表情道,“它蛇娘很乖,它定也乖,你養着它,不虧。
”
謝酒見他一副認真的模樣,起了促狹的心思,“那我稍後給蘇夢嬌送去。
”
“不行,嬌嬌會害怕。
”樓祁臉上露出點急色,見謝酒嘴角帶着笑,他才神情恢複如常,對謝酒道,“你膽大。
”
你養。
他記得先前他對小梨用刑時,謝酒臉上無絲毫懼意,反而讓他傳授剝皮手法。
十分膽大包天。
和她妹妹一樣。
巧了那蛇娘便是妹妹養着的,跟着他這些年,如今蛇死隻剩一隻蛋了,嬌嬌怕這些,他便不能養着,送給謝酒最合适。
想到妹妹,他平靜的眼眸微微波動,突然對謝酒道,“你我結拜如何?
往後有兄長照拂你。
”
若謝酒成了她義妹,嬌嬌就是她的嫂子,她總不好為難嫂子。
謝酒一眼看穿他心思,拒絕了他的提議,做下屬就挺好,成了義兄大抵會被樓祁壓榨。
樓祁略有遺憾離開了,繼續他的搬山大計。
謝酒隻得握着那顆蛋回了房間,她沒與蛇打過什麼交道,但也不怕。
樓祁今日送這些東西過來,與其說是禮物,更像是托付。
他行事還是有些分寸的,能将這蛋送來,說明是沒有危險的。
這般想着,謝酒便讓呂康釘了個小木盒,裡面鋪上些棉布,将那顆蛋放置在了盒子裡,等待它的破殼。
弄好這一切,謝酒便熄燈睡下了。
這一晚,卻睡得很不安穩。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刀光劍影,顧逍渾身是血,立在懸崖邊上,黑衣人将他團團圍住。
她走近了他,看清他雖有些疲累,卻沒有受傷,那滿身的血都不是他的。
顧逍看不見她,他在應付黑衣人的攻擊。
謝酒看着閃着寒光的刀劍不斷地攻向他,心頭發緊,不由地在夢裡喊了句,“小心。
”
正在打鬥中的顧逍像是聽見了這話,視線猛然投向她的方向,微微怔愣後,他突然丢了手中的劍,對她微笑,而後雙手一展往懸崖下倒去。
謝酒在夢裡似乎都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她猛然驚醒。
大冷的天,她一身的冷汗。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依舊是黑漆漆的,離天亮還有不短的時間,可她再難入睡。
謝酒起身立在窗前,對着漆黑的天空怔愣半晌。
她是不是過于思念顧逍,擔心顧逍,才夜有所夢。
可他才走兩日。
夢醒許久,她心跳依舊很快。
吳嬷嬷安養的别院很隐蔽,顧逍又向來警惕,也帶了不少人,一定沒事的。
他是決計不會自己丢了武器,跳崖的。
謝酒拍了下額頭,搖頭道,“夢是反的,别胡思亂想。
”
她又回到床上躺着,睡不着就點了蠟燭,拿了本書在看,卻不太看得進去,直到天色微微泛白,她才吹了蠟燭,又眯了會。
再醒來時,外面傳來叮叮當當敲東西的聲音。
是老太太帶着兩個孩子,在給三小隻搭窩棚。
“謝酒阿姐快來。
”封無心朝她招手,她另一隻手依舊抱着那隻小老虎。
謝酒應了聲,簡單洗漱後便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沒多久,呂康也拿了幾塊牢固的木闆過來幫忙。
窩棚搭好,謝酒去找了無為,讓他找一下逍王府的暗衛,問問他們可否知道王爺的消息,謝酒知道顧逍一定留了暗衛在這邊的。
她剛用完早飯,無為便來了,“吳嬷嬷腿傷得很嚴重,王爺在那邊陪她幾日,等她稍好些便回程。
”
顧逍安好,謝酒想去找他的念頭就打消了。
吳嬷嬷對顧逍很好,對顧逍來說,似半個母親,可吳嬷嬷不喜她,她受傷時,若她追着去,定會讓她不舒服,屆時讓顧逍左右為難。
她上午依舊打算留在家裡看賬冊。
林舒進來,問道,“謝酒,我今日要去逍王府給吳婉清針灸,若無意外的話,今日她或許能看見一些光亮,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
她最近除了給蘇夢嬌調養身子,其餘時間都撲在吳婉清的病情上,将父親的手劄反反複複地看,略有些成效。
“去的。
”謝酒雖知曉顧逍無恙,但那個夢時不時的從腦子裡冒出來,讓她很難看進去賬冊,她想或許出去走走,轉移一下注意力。
林舒給吳婉清紮針的時候,謝酒有些心緒不甯。
吳三妹便以為她是和她一樣緊張,握住她的手道,“我姐姐說,這些年都這樣過來了,能好她高興,不能好,她也能接受,我不緊張,你也别緊張。
”
之前沒有希望時,好似已經能坦然面對了。
如今有點希望,心裡反而擔心失敗。
她隻要幻想一下姐姐活了十八年,終于有可能看到這個世間,就很難再接受,林大夫的五成希望是一場空。
謝酒回握住了她的手。
吳三妹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繭,除了從小習武練出來的,還有些是最近她承包了王府所有砍柴挑水的活計留下的。
這是她對逍王收留她們姐妹的回報。
習武之人的手向來是暖融融的,此時這雙手卻很冰冷,還有些汗濕,她很緊張。
謝酒忍不住安撫她,倒是将自己的思緒從那個夢中轉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