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下了朝,彈劾逍王的折子也像雪花一樣飄到了皇帝跟前,堆滿了他的禦案,他看着實在厭煩,一把将成山的折子推到了地上。
聽聞逍王在清晨城門剛開時,便出了城,不知是有何事,他心裡有些擔心。
他就隻有這一個兒子,這次曹家死了個老三,曹家怒氣很高,從宮外傳開的那些流言就知道,曹家展開報複了。
顧逍這個時候出城,若曹家和從前一樣派人刺殺,顧逍是很危險的,聽聞他出去沒帶幾個人。
若沒了顧逍,他一人沒有辦法完全傾覆曹家。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能斷了傳承。
他心神不甯的呆了一天,連攬月閣來請,他都沒心思去。
可到落日時分,他聽說顧逍出城是為捉雁去了。
他很快想到了顧逍捉雁是要做什麼,氣的一腳踢在桌腳上,都這個時候了,他為他擔心了一天,他卻滿心隻有一個女人。
他讓趙德寶傳顧逍進宮,想要好生訓斥他一番。
趙德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遲疑道,“陛下,此時去傳,稍後殿下怕是趕不及出宮了,萬一遇着雲貴人……”
皇帝不止一次和顧逍說,要父子聯手對付曹家,可他為了采薇,在曹老三的案件上出爾反爾,趙德寶提到采薇,讓他想起了此事,心裡有些虛。
再說趕不及出宮,就得留宿宮中,皇後此時正在氣頭上,難保不會趁機對顧逍下手,皇帝煩躁地摔了幾本折子,改口道,“那便明日早朝之後,讓他來禦書房見朕。
”
翌日早朝,顧逍依舊沒來。
皇帝看着那空蕩蕩的位置,昨晚被雲貴人安撫下去的怒焰,又蹭蹭地冒了上來。
他這是要丢下他一人同曹黨周旋嗎?
不孝的東西,為了一個女人,連父親都丢置不管。
皇帝恨恨地想。
他心情很糟糕,所以全程都冷着臉。
但曹派黨羽得了曹首輔的令,勢必是要逼着皇帝懲治逍王的,所以,哪怕知道皇上不高興,曹黨一衆人還是紛紛出列,将昨日的話又重說了一遍。
皇帝依舊沒言語,但今日有恭王和鎮國公反駁他們。
風寒告假的老禦史也回來了,闡述了他還留在玉幽關的妻子,給他的來信中寫的關于玉幽關百姓對寡婦再嫁政令的推崇和認可,以及一些寡婦再嫁後的生活,是比從前改善了許多的。
接着刑部尚書,戶部侍郎徐大人等人也紛紛出列表示贊同逍王的政令。
曹黨沒想到今日會有這麼多人為逍王說話,言語愈加激烈,雙方直接在朝堂之上吵了起來。
而他們争論的對象,逍王,此時正與謝酒對面而坐。
鎮國公剛去上朝,謝酒便也起床了。
昨日顧逍大清早出城,是為了捉雁,更是為了将頂替青書的那個孩子帶出城。
先前她擔心曹老四對青書母子下手,命人将解藥送到了邵逸凡手中,又拿了些他們的吃食和飲水回來查驗,發現曹家的人隻在孩子的吃食裡下了毒。
便讓他們将有毒的吃食偷偷藏起來,但避免被曹家人察覺,依舊讓孩子佯裝中毒而不知的樣子。
許是昨日曹老三的死,刺激的曹家将對付顧逍的事提前了,他們當着邵逸凡夫婦的面給易容成青書的孩子灌了藥。
而後做出發現邵逸凡殺人的樣子,報了官,又以護着青書娘為名,将青書娘拿捏在手裡,以此要挾邵逸凡承認是被逍王強迫娶了寡嫂,由此不滿才殺了繼子。
猜到曹老四抓邵逸凡一家來京城的目的後,他們就推測過,事發後,曹家會去那個衙門報官,刑部尚書是皇帝的人,且老謀深算,不會以曹家為伍,首先會被曹家排除在外。
京兆府是曹家的勢力,是曹家首選,但對他們來說極為不利。
所以顧逍去找了伍沖。
九霄閣的人一直在暗中護着邵家人,知曉曹家的謀算後,顧逍便提前知會了伍沖,夥計報官時,大理寺的人恰好就在附近,接手了這個案子。
那孩子是個機靈的,被灌了藥後就屏了氣息,曹家的下人隻當他已經死了。
伍沖親自帶人前去,将孩子也帶回了大理寺。
曹家的人隻需确認孩子已死,邵逸凡确實謀害了繼子便可,他們不會再盯着孩子的屍體。
伍沖便用九霄閣提前準備的屍體,将那孩子換了出來,送到了顧逍手上,顧逍趁機将人送去了山裡,交給林舒。
昨晚顧逍回城後,沒過來,謝酒心裡便有些擔心。
遞了杯茶到顧逍手中,她問道,“那孩子沒事吧?
”
顧逍接過茶,抿了口,道,“曹家灌的藥多,好在邵逸凡趁他們不注意給喂了解藥,不過,解藥喂得有些晚,孩子遭了些罪,已經送到林舒手中了,等孩子好轉,她便帶回來。
”
“那便好。
”謝酒舒了口氣,“那孩子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
”
“好。
”顧逍颔首。
才七歲的孩子,卻能那般機敏地與曹家的下人周旋,沒被他們看出端倪,留在謝酒身邊好好培養,将來能堪大用的。
說完孩子的事,他放下茶盞握住謝酒的手,“今日他們怕是要傳些于你不利的謠言,你莫要聽。
”
謝酒笑,“無礙。
”
她從沒想過,她和顧逍的事能瞞一輩子,他們的對手是權傾朝野的當朝首輔,是深耕半壁皇權的曹家,她甚至都想過,有一日會在他們手下慘敗。
區區流言又算得了什麼呢。
何況,祖父和恭王他們不是也出手了麼。
顧逍見她如此,擡手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今日是個好日子,稍後我便請媒婆和叔祖父來提親,三日後下聘。
酒兒,我想将成婚的日子盡量提前些,原本沒想過這麼倉促,但事發突然,想早些與你定下來,這樣我才能安心做後面的事,委屈你了。
”
他原想等報仇之後,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已在暗自準備聘禮,有些已經在送來的路上,但這些遠遠不夠,可來不及再搜尋了,他心裡覺得愧對謝酒跟她一場。
和顧逍成婚,做他的妻子,是謝酒重生以來,最盼望的事,而且她理解他的這番舉動,她捏了捏他的臉,嗔道,“傻。
”
她怎麼會覺得委屈呢。
他無法容忍别的女子頂着他母親的臉在皇帝面前邀寵,也無法容忍曹家害死他母親之後,還要這般利用他,所以,他定是要做些什麼的。
而他要做的事,極有可能和皇帝反目。
他擔心此後皇帝會報複在她身上,故而,他行動之前要下定下他們的婚事。
她都理解的,甚至有些動容。
他将她放在了報仇之前。
她曾說過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會陪伴在側,哪怕是下地獄。
想到下地獄,她又想到了假霓凰,她如今還關在大牢,待明日明遠侯被淩遲後,便要發配玉幽關。
在她離開京城之前,前世的帳總是要算一算的。
而顧逍此時想的亦是這個,他道,“明日我們去‘送送’假霓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