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他丢回的鎮紙驚了心頭一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顧逍說得沒錯,自打戚雲薇出事後,他便再也無心過問顧逍,這些年他們父子并不親厚,但這次他聽說了顧逍請恭王去提親的事,為何會這樣生氣。
“是因為心虛嗎?
”顧逍靜靜看着他,“還是因為害怕?
”
害怕他不再與他聯手,幫忙對付曹家。
心事被戳中,皇帝眉眼頓生怒意,他想要發怒,但還未尋到借口,便聽得顧逍又道,“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曹家是臣的仇人。
”
無論他與皇帝會走到怎樣的一種關系,他都不會棄母仇不報。
他神情淡漠疏離,問道,“不知陛下喚臣來是有何事?
”
皇帝見他轉了話題,一時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有些落寞,他沒有問及采薇之事。
但他也知道顧逍向來是話不多的性子,便是真的在意也不會同他說。
且,他若真的要深入去聊這個話題,隻怕意見不合,兩人最終會吵起來,他們眼下的關系不适合變得更糟糕。
這般想着,皇帝便斂了心神,指着一堆折子道,“這些都是彈劾你的,你打算怎麼辦?
如今外頭百姓對你已經起了怨言,若任由他們這樣下去,你的聲望會被摧毀,名譽會爛透,将來很難有人擁護你,甚至還會累及皇家名聲。
”
顧逍眸光淡淡掃了眼那堆折子,回道,“此事臣會處理,但還需再等等。
”
皇帝見他神色淡然,想到他以往根本不在意那個位置,也不在意什麼聲望,隻當他這句話是敷衍。
煩躁地在禦書房走來走去,“都鬧成這樣了,還要等什麼?
明知曹家在針對你,這個時候你還提什麼親,不是上趕着将把柄往人家手裡送?
”
自然不是這樣。
但皇帝在曹老三的案子上妥協過,顧逍便不願與他多提一句,自己關于這件事的對策。
他垂眸靜靜站着。
他這樣子在皇帝看來,就是漫不經心,是對此事的不以為意,是将他這個同盟者架在艱難的處境置之不理。
也或者他這是有恃無恐?
因為他知道那兩個不是皇家血脈,知道他是皇位的唯一繼承人,所以才無所畏憚?
他心裡突然又起一股燥意和憋屈,煩躁林禦醫為什麼要閑的無事研究什麼絕育丸,憋屈别人費勁心力想要得到的江山,他卻要求着顧逍接下。
顧逍始終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皇帝沒了說下去的心思,便道,“朕給你五天時間,将此事處理好,否則,謝酒的名字不會出現在皇家玉碟上。
顧逍,那個位置不是非你不可,若你讓朕失望,朕可以從宗族裡選個合适的孩子過繼。
”
他知道在需要顧逍聯手的時候,他不該說這樣的話,但其實他的威脅對顧逍沒什麼用處。
父子倆沒說幾句,不歡而散。
顧逍疾步出了禦書房,這個時候恭王應該還在鎮國公府,不知他們商談到哪一步了。
等婚事談妥,處理了假霓凰的事,玉幽關和那邊的人應該也快到了,屆時該對上曹家,解決邵逸凡的事了。
他确實不在意自己的聲望,但也絕不會任由曹家抹黑,況且,若他聲名不好連累的是酒兒,是他們的孩子。
“逍王。
”
有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是皇後母子三人。
他們也已知道恭王替他去鎮國公府提親的事,聽說皇帝傳召他入宮,才等在這裡的。
顧逍沒打算與他們糾纏,擡步要往前走,被四皇子伸臂攔住,“你是有什麼癖好,既早已認識謝酒,心儀她,為何又要搶我的吳瞎子?
”
“讓開。
”顧逍蹙眉,今日是他的好日子,他不想見血。
“逍王,見到本宮連禮也不行嗎?
”皇後用身份壓制他。
可從她第一次對顧逍下手,顧逍就不曾對她行過禮,他仿若未聞,手一揮,四皇子便往後一個踉跄,讓開了路。
皇後見不得他這副嚣張的模樣,刺激道,“逍王可曾見過雲貴人了?
雲貴妃死了多年,想來逍王是思念她的。
雲貴人與雲貴妃容貌一模一樣,連陛下都将她當成雲貴妃,憐惜得很,逍王真該去見見,好一解思母之情。
”
果然,顧逍尋常淡冷的眼眸裡充斥着怒意。
皇後是來激怒他的。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皇帝近來對顧逍的态度和從前不一樣了,且,顧逍身後有恭王,如今再加一個鎮國公,若再有皇帝的扶持,這是她絕不願意看到的。
現下外面都在傳顧逍的流言,若他再多一個對嫡母不敬的名聲,他這輩子都休想得到百姓的擁護。
可她沒想到,顧逍卻是笑了。
皇後從未見過顧逍笑,以至于她有些怔愣,這個在他面前從沒表情的人,竟然也會笑。
他這個時候不該是憤怒嗎?
而後說些不敬的話,甚至做出不善的舉動來。
顧逍笑着走到她面前,拱手道,“臣見過皇後娘娘。
”
皇後有些警惕地看着顧逍,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三皇子亦是蹙眉,想不通顧逍想做什麼,母後剛剛的那些話絕不是能讓顧逍發笑的話。
隻有被揮開的四皇子咋呼道,“顧逍,你把吳瞎子還給我,否則本皇子就搶了你的謝酒。
”
顧逍搖頭,“婉清的眼睛已經能看得見了,眼眸清亮,很是好看,下次四弟見着她,可得喚一聲小嫂嫂。
”
“你,那是我的人,你還給我。
”四皇子氣結,說着他就出手去打顧逍。
向來是他搶别人的,何時輪到顧逍搶他的東西。
顧逍往皇後跟前一避,四皇子追了過去,不知為何腳下沒站穩,直直往皇後身上倒去。
三皇子大驚,想要扶住皇後,卻腳下一軟,自己也跟着栽了下去。
“快扶住皇後。
”顧逍朝皇後身後的一衆宮女太監吩咐道,手中毛針卻往三皇子的腳踝處射去。
三皇子的身子便轉了個方向,砸在了皇後腿上。
骨頭的咔嚓斷裂聲和皇後的慘叫聲同時響起,皇後的兩個兒子,一個砸斷了她的手骨,一個壓折了她的腳踝。
痛得她幾乎眼淚都出來。
顧逍一把拉起四皇子,訓斥道,“知道你素來是個跋扈的,沒想到竟連自己的母後都打。
”
他又看向三皇子,“還有你,堂堂男兒,連自己的母親都護不住,也不知你往日究竟是怎麼學的武功。
先前你們在我逍王府鬧,差點要了本王的命,今日又害皇後跌倒,都是可以上陣殺敵的年紀,還這般不懂事,該好好反思反思了。
”
痛得險些靈魂出竅的皇後,聽了他這倒打一耙貶低兒子的話,目眦欲裂,“你休要胡說,分明是你害的本宮。
”
顧逍輕笑,頗有些無奈道,“知道皇後向來不喜我,所以會将這罪名怪在我頭上也不稀奇,既如此,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
說罷,他朝聽到動靜趕來的皇帝拱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皇後身邊帶來的人不少,但往來經過的宮人也不少,他出手隐晦,無人察覺,皇帝不會任由皇後在這個時候污蔑他。
顧逍笃定。
皇宮裡的這點插曲,顧逍回了鎮國公也沒再提。
翌日,一早,是明遠侯被淩遲的日子。
刑場附近早早就圍滿了百姓,謝酒沒有去看行刑,明遠侯得到應有的懲罰算是她替趙家爹娘報仇了。
她跟着顧逍去了十裡長亭,等着明遠侯府被流放的一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