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亡國之主,不配定我父功過
峽谷裡,如雨似的巨石狂轟過後,死裡逃生的人還沒找到喘息的機會,取代巨石再度奪人性命的就是密密麻麻充滿殺機的冰冷箭矢。
巨石布陣截斷峽谷兩頭,被堵在中間的人進不得退不出,被迫在幽暗的峽谷深處喪命慘叫。
而峽谷外,同為副将的尤海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脖頸上的長刀,赤紅着眼怒吼:“梁壬!
”
“你是瘋了嗎?
!
”
梁壬面沉如水沒說話,手腕一抖刀鋒劃破尤海的脖子,綻開的皮肉上飛濺出了一抹溫熱的血色。
尤海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也分不清是被峽谷裡的轟隆和慘叫震麻了,還是被梁壬的突然反水吓傻了。
脖頸間傳來的劇痛讓尤海勉強撿回了一分理智,可不等尤海想出下一句,梁壬就冷冷地說:“投降不殺。
”
“膽敢反抗者,殺無赦。
”
為了證明梁壬所說不假似的,将尤海管轄的兩萬大軍包圍起來的士兵突然列陣舉着長兵威逼向前,四面八方呼喊而起的都是同一句話:“繳械不殺!
”
“反抗者死!
”
“你敢!
”
尤海怒道:“你難不成也要反了嗎?
!
”
“我是皇上親封的平叛副将,你……”
“誰不是領了聖旨皇上親封的?
”
梁壬譏诮一笑,冷聲道:“隻可惜,那隻是你認定的皇上。
”
“梁壬你……”
“尤副将。
”
梁壬打斷尤海的怒吼,在尤海堪稱驚悚的注視中輕描淡寫地說:“念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我再給你個機會。
”
“你是要帶兵投降,還是要一條道走到黑,跟着咱們的定南大将軍一起去死?
”
“你……你果真是反了!
”
尤海指着梁壬剛氣急地吼出一句,下一秒見鬼似的猛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背對着無數煙塵策馬而來的人。
是徐璈。
徐璈非但沒有如秋正預料的那般,礙于兵力相差巨大在徽州城内龜縮不出。
他還親自帶兵來了這裡埋伏。
而現在……
徐璈身後跟随而出的人不多,撐死了二百來個。
可被拴了雙手捆在馬尾後一路被拉扯着翻滾過來的,正好就是在路上殺氣騰騰意氣風發了一路的定南大将軍,秋正。
尤海深陷重重包圍,臉上一抹血色也無,比枉死多日的屍首看起來更為慘淡。
徐璈拉住缰繩馬蹄在半空揚起,手中馬鞭輕輕一甩裂出一道破風的淩厲,自馬背上緩緩彎腰,居高臨下地看着渾身僵硬的尤海說:“尤将軍,好久不見。
”
對尤海而言,盡管跟徐璈故人再見是早晚的事兒,也很早就做好了心理預期。
但如此突然且完全沒有反應時機的故人重逢,卻跟尤海事先想過的無數種的場面都差距太大。
尤海臉色一變再變,死死地盯着徐璈咬牙:“是啊,好久不見。
”
“幾年不見,世子爺如今倒是跟從前大不相同了,要不是親眼見了,我隻當之前聽到的話都是謠傳呢。
”
徐璈對他話中流淌出的惡意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把馬鞭卷起,輕描淡寫地說:“古人尚有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輪到我在尤将軍的面前獻醜,隻盼沒辜負将軍的期待。
”
“世子爺果真是能耐了。
”
尤海自知徐璈出現在這裡不會有自己的活路,眼神恨不得化刀狠狠割下徐璈的皮肉,一字一頓地說:“看樣子流放西北的幾年的确是讓世子爺長進不少。
”
“隻是不知道世子爺如今這般本事滔天,兇名懾人,當初跟着一起流放的家人可還安在?
”
“我聽聞流放路上一路艱險,偏偏世子爺家中老幼居多,還多是女眷,也不知……”
“放肆!
”
梁壬鐵青着臉忍無可忍地一刀砍向尤海的胳膊,看着吃痛到險些昏厥的尤海滾落在地,怒斥道:“徐家少主麾下,豈有你個手下敗将叫嚣的地方?
!
”
“你再敢有半點出言不敬,不用少主下令,我現在就能剁了你!
”
“咳咳咳……剁……剁了我?
”
尤海一身的血卻還在急促喘息着哈哈地笑:“剁了我又能如何?
”
“你今天就是把我片了或者是活活撕碎了,我也隻不過是賤命一條,死了也無所謂。
”
“殺了我,嘉興侯就能活過來嗎?
當年洪北的戰場上慘死的十來萬冤魂,就能死而複生嗎?
”
梁壬的臉色狠狠一變。
尤海笑得愈發肆意張狂:“死而複生是假的,死了的就是死了!
”
“世子爺今日再威風再骁勇又能如何?
”
“當年的嘉興侯赫赫威名,比起今日的世子爺不知更盛幾分,可嘉興侯人呢?
”
“他死了!
”
“死在了洪北!
死無全屍!
”
尤海在無數道恨不得馬上殺之而後快的目光中,得意地仰起脖子,惡意森森地說:“世子爺連嘉興侯的屍骨都未能找回吧?
或許,是根本就沒有屍骨?
”
“當年都亂成那般了,誰知嘉興侯的屍骨是不是落在戰場上,被亂馬人腳踩踏成泥了呢?
”
“那如此說來,慈父之魂是仍在洪北?
”
“哈哈哈!
”
尤海不再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胳膊,艱難地擡起另一隻手指着徐璈激動道:“世子爺今日殺了我又能怎樣呢?
”
“我死在平叛的路上,死無全屍也是朝廷要封賞的忠臣良将,但嘉興侯不一樣。
”
“他是賣國賊。
”
“你,你們……連同整個嘉興侯府在内的徐家所有人,活着的時候日日都是賣國賊,死了也該是孤魂野鬼!
”
尤海一心奔着死路狂奔時口舌異常利索,話趕話連珠炮似的不帶半點停頓。
而他吐露出的惡言,給在場的雙方人馬都帶來了極大的沖擊。
榮昌等人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梁壬等人是憤怒。
幾乎要沖破胸腔血肉的憤怒。
可在如此複雜濃烈的情緒沖刷下,被指着鼻子辱罵半晌的徐璈神色卻非常鎮定。
甚至看不出半點起伏。
徐璈下馬走到尤海的跟前,不經意似的踩到了尤海血流不止的胳膊,在尤海失控的慘叫中淡淡地說:“有一點你錯了。
”
“我父親的确是戰死在洪北,但我父親和洪北枉死的十來萬将士都是英烈,英魂不散之地,無懼任何宵小。
”
“而你說的所謂叛國……”
徐璈嘲諷一笑,輕聲道:“你的國不久後就要亡了,區區一個亡國之主,他也配定我父的功過?
”
“永順帝不配,你更不配。
”
“至于你剛才說的這些話,敗軍之辱,形同狗吠,你以為噴幾口唾沫星子,就能讓自己看起來威武不屈?
”
“封賞的忠臣良将?
”
徐璈一點一點加重踩踏的力氣,在尤海幾乎無法出聲的痛苦中,輕輕地說:“大錯特錯。
”
“從你開口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起,你,以及你全家滿門,都會為此付出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