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過了今日,過時不候
花廳内充滿火藥味争吵聲一直沒停。
趙大人的爆裂怨氣,以及另外兩位城守的陰陽怪氣跟吳副将的火爆反駁沖撞在一起,說的看似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但火氣卻是實打實的,面紅脖子粗拍桌互吼,瞧着架勢也不似作假。
花廳内吵得不可開交,彭遠亮耐着性子沉吟片刻,滿腔堆積起的都是狗嘴掀簾的莫名其妙。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堂堂朝廷命官,字字句句都在吃喝上來回打轉,這些人是沒吃過飽飯還是怎麼着?
彭遠亮心中有異,心頭不斷滑過捕捉不到的模糊猜測,最後不得不強行平複心緒,沉沉地說:“先盯着,不要打草驚蛇。
”
“我去前頭看看。
”
彭遠亮一掀衣袍去了前廳,花廳内的吳副将陷入團團圍攻,忍無可忍地摔了個不是自己家的茶盞。
“夠了!
”
怒火正盛的趙大人不服氣地瞪起了眼,餘光瞥見門口自覺離開很遠的人,與氣急敗壞的吳副将隔空對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戲夠了。
吳副将滿頭黑氣不散,狠狠咬牙:“你們給我等着。
”
抱着胳膊的劉大人哈了一聲,胡子一翹一翹的:“等着呢。
”
“此怨不清,來日方長呢!
”
貴客先迎進了内堂,剩下的人入不得彭遠亮的眼,隻請進來了在外堂等候。
今日來的都是被彭遠亮精心挑選出的人,無論是自身的财力,還是在西北商道的影響力都極大。
來人不管揣着怎樣的心思,到了彭遠亮的地盤後都紛紛斂了神色,隻跟自己相熟的人坐在一處,三三兩兩地分頭說話。
“聽說西北大營的吳副将和三位城守大人今日都來了,看樣子彭老闆的面子不小啊。
”
說話的人端起酒杯在嘴邊一滑而過,玩笑似的看着身側的中年男子說:“老周,你怎麼看?
”
被叫做老周的人垂下眼簾,輕飄飄地說:“彭老闆的手筆豪橫,背景也深不可測,哪兒是我們這種蠻荒之地的野蠻人看得懂的?
”
問話的人要笑不笑。
老周不緊不慢地撣了撣衣袖,文不對題突然說:“聽說三又農莊之前不慎遭人算計,一場大火毀了大半根基,這事兒李老闆可知道細節?
”
在場的都是祖祖輩輩紮根西北的老人兒,手中或大或小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隐藏實力。
幾年前一位姓桑的東家在西北橫空突起,強勢入駐後枝繁葉茂,短短幾年時間就成為了北城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三又糧莊是那人的根基,毫無征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對外是瞞不住人的。
李老闆面帶唏噓,搖頭道:“哪兒能不知道呢?
”
“我聽說不光是損了農場,還死傷了不少人,隻是桑東家厚道,忙着安撫受難的人,似乎無意追究是何人算計,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
周老闆微妙一頓,指腹滑過桌上描金帶彩的杯盞,嗤道:“那位可不是這麼大度的性子。
”
按理說同在一地,行的都是經商賺錢的門道,數得出名号的人都互有來往,縱然是交情不深,也不會全然陌生。
但三又農場的桑東家是個例外。
這人明明是個外來戶,卻在西北的荒地上大肆開墾出了一片讓人垂涎的農場,緊接着又在當年的饑荒之難上大放異彩。
可這人不喜交際,也不怎麼跟人來往。
故而哪怕西北三城中有頭有臉的商戶衆多,細究起來卻無一人說得出這人的底細,甚至見過她的人都屈指可數。
但周老闆是跟這人打過交道的,印象十分深刻。
李老闆眼珠一轉,笑眯眯地說:“你我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跟我透個底也不妨事兒。
”
“你覺得,眼前這位跟那位相比,誰能更勝一籌?
”
周老闆難掩玩味地勾起了唇,輕描淡寫地說:“當年饑荒大難,囤積糧草坐地起價的人不少,昔日的王家首當其沖。
”
“最後王家被西北大營的官兵包圍,砍頭的砍頭,流放關外的流放,曾經在北城可以振臂一呼的大戶,最後落得下場慘淡,你可知這是誰的手筆?
”
李老闆眯起眼沒接話。
周老闆冷笑道:“當年我一時鬼迷心竅,險些走岔了道兒,大刀都抵在脖子上了,全得了那人的一句話才有的今日。
”
“如今看似威風八面的吳副将,當年可是在那人面前躬身聽令的打手,你說她跟如今的彭老闆相比,誰更了得?
”
周老闆至今都清楚地記得那日的情形。
陳年河大怒清算,直接帶了兵馬就要抄家問斬。
被抓住摁着腦袋跪在地上的時候,周老闆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風雪呼嘯着打卷襲來,冰冷刺骨。
一襲青衣的女子踩着積雪上前,眸色平淡話聲輕輕:“想活,還是想死?
”
周老闆當然不想死。
所以徹底熄了想作怪的心思,收斂了全部惡念,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會說話的物件,在那段幾乎看不到活路的日子裡當了女子手中的馬前卒。
事實證明,他沒選錯。
北城中的王家楊家甚至是錢家顧家,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家都因那場大難沒了來日,北城徹底成為了那人的絕對領域。
可他卻因将功折罪,為周家搶到了一線生機。
那女子說話算話,強勢卻也守約。
可命懸一線的緊迫感仿佛深入骨髓,哪怕時隔許久,現在回想起都是肝膽俱顫。
盡管這二人的背後或許都深不可測。
但是那樣的人,絕不是彭遠亮鬥得過的。
彭遠亮想踩着三又農場立威,那他從一開始就是想錯了。
李老闆猜到當年北城藏了些内幕,卻沒想到周老闆會對那人評價如此之高。
如果是這樣的話……
李老闆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悠悠笑了:“多謝提點,這份兒情我領了。
”
諸如此類的對話在不同的人群中也在陸續響起,出自不同人口中的話随風而散,卻怎麼也化不開彭遠亮眼中的戾氣。
彭遠亮難以自控地攥緊了拳頭,氣得冷笑:“你是說,三又農莊的人說自己做不得主,此事需找他們東家商議?
”
“是這麼說的。
”
前去交涉的人也沒想到來人翻臉如此迅速,頂着一頭的冷汗說:“那管事還說他們東家今日就在南城,過了今日,此事絕不再議。
”
“過時不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