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震雄聽得臉上越來越黑沉,最後終于忍不住了,推門出去,站在台階上厲聲道:“住嘴!
”
那念口供的神将府軍士并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念着。
周懷軒輕輕咳嗽一聲,那軍士才停了下來。
文震雄的臉色更黑。
周顯白笑嘻嘻地道:“喲,文大爺,您終于舍得出來了?
!
我還以為,你們要一輩子做縮頭烏龜呢!
”
“你嘴裡放幹淨點兒!
”文震雄厲喝一聲,然後道:“你們神将府是非不分,被盛家人利用,将我爹剁去雙手,這筆賬,我們一定要跟盛家算個清楚!
還請你們回去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要被人利用,做了别人的刀,還不自知!
”
周懷軒閉目養神,懶得聽文震雄胡說。
周顯白叉着腰,指着文震雄道:“才是嘴巴放幹淨些!
誰被人利用?
!
你才是别人的刀!
你們全家都是别人的刀!
我跟你說,我們神将府,就是幫定盛國公府了!
你别以為胡亂說幾句瞎話,就能脫罪!
”
文震雄見神将府居然不順着梯子往下爬,也是面色一沉,道:“這麼說,你們是有意剁我爹的手了?
你可知道,我爹是二品侯爵,二品輔國大将軍。
你家大公子,不過是三品威烈将軍。
這樣以下犯上,可是罪名不小呢!
”
周顯白下意識看了周懷軒一眼,見他雙眸半阖,面無表情,對文震雄的話完全置若罔聞。
“别聽他胡扯。
”周懷軒唇角微抿,指了指前面跪着的那些昌遠侯府派出來的下人,示意周顯白不要被人牽着鼻子走。
周顯白立時明白過來,大聲對文震雄道:“文大爺你别操瞎心。
我們今日造訪,也隻是問你們這些人是不是你們府上派到盛家做内應偷東西的!
--你說吧,是還是不是?
!
不要跟我說剁手,那是另外一回事,别想着剁了手,就可以不還錢了!
我跟你說,沒門兒!
”
圍觀的群衆頓時哄笑起來。
因為大夏皇朝的律例有一條,就是盜人錢财屢教不改者,确實有剁手一說,并不是周懷軒有意欺壓昌遠侯府。
文震雄本以為已經将神将府的人說動了,結果繞了一圈,又繞了回來,十分惱怒,拂袖道:“胡說八道,這些人當然跟我們沒有關系。
”
“哦?
這就是說,這些人不是你們昌遠侯府的下人?
”周顯白微微躬身,笑容滿面地問道。
“當然不是。
”文震雄覺得周顯白問得很蠢。
就算是,他們這會子也不會承認……
“不是?
”周顯白用手掏了掏耳朵,“那就是說,你們沒有他們的賣身契?
”
文震雄愣了一愣,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是又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勁,隻是不再說話了,冷着臉看着周顯白。
“這些人的賣身契,根本就不在盛國公府。
但是他們去了盛國公府當差。
嘿嘿,文大爺,您不要說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哦?
”周顯白得意洋洋說道。
“……本來就不關我們的事。
”文震雄咬了咬牙,一口否認。
周懷軒聽了半天,才驅馬上前,悠然道:“那好。
--來人!
”
“末将在。
”
“去戶部,調這些人的戶籍檔,看看到底是誰家的下人,竟然敢去盛國公府撒野。
”周懷軒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傳過來,卻聽得台階上的文震雄冷汗淋漓。
他總算想起來為什麼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這些人的歸屬問題,他光否認是沒用的!
大夏皇朝的賣身契都是一式三份,主人家一份,賣家一份,還有一份要在戶部上檔存檔,才決定人身歸屬。
戶部也要靠着這些戶籍檔案來清查天下人口和計算各種人頭稅。
所以就算昌遠侯府一口否認這些人是昌遠侯府的下人,并且拒不拿出這些人的賣身契,但是隻要去戶部一對檔,他們就立刻理虧露陷了。
戶部的存檔也都有手印畫押,是做不得假的。
周懷軒吩咐完,那名軍士轉身就走。
文震雄大急,忙從台階上下來,急匆匆地對那個軍士道:“慢着!
慢着!
”
但是那名軍士充耳不聞,一徑往戶部那邊去了。
文震雄對周懷軒跺腳道:“周大公子,你們家的軍士,可是不聽使喚!
這樣不聽軍令的兵,要來何用?
”
周懷軒懶得理他。
周顯白跳過來道:“得了吧你!
他要是聽了你的聲音就停下來,才是不聽使喚!
你算老幾?
也來使喚我們神将府的軍士?
難道你也不把我們神将府不放在眼裡,想要取而代之不成?
”
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
文震雄吓得面如土色,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不是不是!
真不是這個意思!
”
“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
你們家欺侮盛國公府沒人,就把盛七爺抓到牢裡關起來,又把人家母子逼走,好吞并人家的家産地位!
現在吃到甜頭了,又來要我們神将府的強!
把我們神将府的人當成你們的人指手畫腳!
我跟你說,我們神将府可不是軟柿子,容得你們随便捏!
”周顯白掄起袖子,滿嘴唾沫橫飛,直噴到文震雄臉上。
“這位小哥,你真的誤會了。
”文震雄苦笑,“神将府威名赫赫,我們哪裡敢?
”
“哦?
那我們神将府沒人的時候,你們是不是就敢了?
我看你們是狼子野心,早就看我們四大國公府不順眼了,是也不是?
!
”論胡攪蠻纏,周顯白也是一把好手。
終于說到這一點了。
文震雄正要反駁。
周懷軒淡淡道:“就算是,他們也不會承認的,不要白費口舌。
”
文震雄瞠目結舌地看着周懷軒。
這可讓他如何回答?
!
不管答是與不是,都是被诳到坑裡……
周顯白大樂。
對他來說,大公子的毒舌隻要是用到别人身上,那就是最愉快的時刻!
“當然啦!
大公子高見!
這些人的戶籍檔子等下取來了,看他們怎麼說!
”
文震雄無計可施,這才咬了咬牙,道:“這些人是我們家的下人!
但是他們是逃奴!
他們說的話,不能作為證據!
他們是對我們懷恨在心,存心污蔑主家!
”
周懷軒皺了皺眉,很是不耐煩。
他早就等着文家人自己跳出來說這些人是逃奴。
結果沒想到等了這麼久才說,實在是讓他太失望了。
高估對手的感覺真心不好受。
周懷軒懶洋洋地點點頭,淡淡地說:“那好,既然是逃奴,逃奴當斬,我就勉為其難,幫你們除去後患。
”說着,看了周顯白一眼。
周顯白會意,對那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下人道:“你們聽好了,是你們的主家說你們是逃奴,跟我們神将府無關。
逃奴是什麼罪,你們都曉得吧?
不僅你們活不下去,你們的家人,也要一并被流放,這,都是你們主子的意思。
你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到了九泉之下,要怪,也怪你們跟錯了主子!
”
地上跪着的那些下人頓時哭成一片,對文震雄大聲哭喊着道:“大爺您不能這樣!
明明是侯爺命我們去盛國公府偷運财物,怎能推到我們頭上?
我們不是逃奴,不是……”
圍觀的群衆更加嘩然。
“哇,原來是真的!
”
“真的派下人去别人家偷東西!
”
“啧啧啧啧,吃相太難看了。
怎麼着也等盛家真的死絕了再動手吧?
”
“就是就是!
想當年,太皇太後将盛家滿門抄斬後,可是快二十年,都沒敢抄盛家的國公府。
太皇太後的娘家倒是做到了,嘿嘿嘿嘿……”
大家都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文家。
文震雄聽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厲聲道:“來人,将這些無法無天污蔑主子的逃奴給我盡皆砍了!
”
隻聽呼啦啦一聲,從昌遠侯府裡跑出數百兵士,沖到場院對面,手提大斧,往那些被綁住雙手,跪在昌遠侯府前面場院裡的下人沖過去。
周懷軒勒着馬,往後退了兩步。
神将府的軍士不約而同圍在他周圍,也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他們後退的這一刻,昌遠侯府的軍士已經舉起大斧,往那些下人頭上砍去!
一時間,昌遠侯府前面人頭滾滾,鮮血從沒了頭的腔子裡噴了出來,灑得那些軍士身上和場院裡一片血紅。
圍觀群衆的鼓噪聲一下子停住了。
昌遠侯府前頓時鴉雀無聲。
血色殘陽灑下最後一絲餘光,将昌遠侯府門前照得更是紅彤彤一片,映着堆在院牆根的白雪,青色石闆地面上淋漓的鮮血,交織成一派人間地獄的景象。
周懷軒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點頭,“看見了,這就是做昌遠侯府狗腿的下場。
”說着,勒馬轉身,離開了昌遠侯府。
周顯白呆呆地站在那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來他還以為要他們親自動手砍頭呢,結果沒想到,昌遠侯府的人自己就忍不住先動手了……
“你們死前都看見了,是你們的主子昌遠侯府不讓你們活,親自動手殺你們的,可跟我們神将府沒有半分關聯。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若是不服氣,也要找昌遠侯府報仇,不要找錯人了。
——阿彌陀佛!
”周顯白雙手合什,在那些撲倒在地上的無頭屍體喃喃說道。
文震雄在旁邊聽見,臉都氣白了,“你……!
”
“我怎麼了我?
我可沒有動他們一根手指頭!
都是你們自己殺的!
啧啧,真是太心狠了,一個都不放過。
枉他們還給你們搬了盛家無數東西回去,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的有功之臣。
呵呵……”周顯白搖着頭,哈哈笑着離開昌遠侯府門口。
文震雄站在那裡,看着一地的無頭屍體,惱道:“收殓了葬到亂葬崗!
”說着,拂袖而去。
圍觀的群衆津津有味看完這場戲,心滿意足回家了。
昌遠侯夫人和文宜室本來換了大衣裳,要坐了轎子進宮去求見太皇太後。
誰知她們等了半天,卻等來太皇太後身子不适的消息,讓她們不要進宮了,說太皇太後不見外客。
文震雄又進來說,外面都是血,這兩天暫時不要出門。
當文宜室聽說自己的爹在門口斬了那些他們派去盛國公府的下人,雖然吓了一跳,但還是安慰她爹,“爹,您别生氣。
這些人,死了比活着好。
其實,您也不算是太沖動了。
您想,是死人能保守秘密,還是活人?
”
文震雄一愣,“你是說……?
”
文宜室點點頭,笑道:“其實,這些人一死,他們的口供就沒有效用了。
我估摸着,這是周小将軍幫我們的忙,給我們台階下呢。
周小将軍在别人的挑唆下,剁了祖父的手,現在肯定悔上來了,所以主動把這些人給我們送過來,讓我們自己收拾。
您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
“你是說,這樣一來,死無對證?
那些東西,我們就能留下了?
”文震雄又驚又喜,摸着後腦勺道:“哈哈,還是宜室你聰慧,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
文宜室微微地笑,和她爹一起往他們家的院子走去。
父女在抄手遊廊上慢慢走着,一邊低聲說話。
“爹,祖父的傷勢如何?
”
“還好,血止住了。
隻是沒了雙手,注定是廢人了。
”文震雄歎口氣,搖了搖頭。
文宜室眼神閃爍,輕輕嗯了一聲。
……
周懷軒帶着神将府的軍士離開昌遠侯府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
周顯白從後面趕上來,見周懷軒的方向,好像還是要回盛國公府,便匆匆說道:“大公子,要不,還是先回神将府一趟吧?
家裡人都知道您回來了。
再說已經天黑了,咱們總不能在盛家過夜吧?
她們也才回家,家裡正亂着呢。
”
周懷軒默然半晌,道:“也好。
你去盛國公府,跟盛大姑娘和盛國公夫人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說着,勒轉馬頭,往神将府的方向去了。
周顯白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抹了一把汗,翻身上馬,到盛國公府去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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