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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VIP 565深夜溫暖(二更)

首輔嬌娘 偏方方 9694 2024-09-30 11:00

  安郡王出來溜達了一圈後便後悔了。

  天這麼冷,路這麼黑,他應該先帶點盤纏和保暖的衣裳再離家出走的。

  這下好了,身無分文,馬車也沒有,就連心腹暗衛伍楊也讓祖父給扣下了。

  伍楊是當初與他一道去陳國的人,比他大七歲,既是他的暗衛,也是他的玩伴。

  他一直覺得曆經了那麼多患難之後伍楊是完全忠心于他的,現實給了他殘酷一擊。

  不知不覺已在京城晃蕩了數個時辰,摔了好幾跤,街上的行人依舊不見少,可他生平頭一次感覺這種熱鬧與他無關。

  他穿過川流不息的街道,來到了他曾經住過的一間小别院。

  可他剛要進去便被裡頭的小厮攔住了。

  小厮為難地說道:“郡王,小的剛接到莊家的命令,不許您進屋。

  很好。

  真的很好。

  連别院都住不了了。

  這裡住不了,還有别處。

  安郡王一連去了莊家名下的三處宅院,無一例外被拒之門外。

  安郡王甚至連曾經去過的被奉為上賓的酒樓客棧都進不去了,一是他沒銀子,這不是重點,以往他沒銀子在京城是能橫着走的,多的是人給他搶着付銀子。

  重要的是第二點,莊太傅命人給這些他去過的酒樓客棧遞了消息。

  莊太傅是怎麼對他的過往了如指掌的呢?

  多謝伍楊。

  再不知多少次被拒之後,安郡王望着靜谧的蒼穹,笑得肩膀都在顫抖。

  祖父說的沒錯,沒有莊家嫡孫的身份,他什麼都不是。

  莊太傅約莫是想用這種法子将安郡王逼回去,安郡王從小到大都是個懂事聽話的孩子,吃過苦,受過罪,但他并不是獨自面對那一切。

  他身邊有伍楊,有許多許多的高手,他背後有太後與太傅,有整個莊氏一族。

  如今他什麼都沒了。

  他甚至連一個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可悲又可笑。

  但有一件事他十分慶幸,那就是顧嬌治愈了他的眼睛,他不再夜盲了,否則他這會兒他連走在大街上都是奢望。

  寒風凜冽,如刀子般割在他的臉上,起初他還能感覺到疼痛,漸漸地他便麻木了。

  走了一會兒,連腦子也麻木了,壓根兒不知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等他反應過來這是哪裡時,他眉心一跳,轉身就走!

  可惜晚了。

  一顆小蘑菇頭自門縫裡伸了出來:“你是……找什麼人嗎?

  “我……”安郡王張了張嘴。

  院門被小豆丁用力推開,院子裡的燭光透了出來,小豆丁看清了他的臉,咦了一聲:“你是來過我家的那個哥哥!
我們在鄉下就見過了,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安郡王無言以對。

  顧嬌一家還在鄉下時,他便上過門,并且為了與太後相認,他去過不止一次。

  可……這都過去多久了,小家夥怎麼還記得他呢?

  随後,不等安郡王我路過不打攪了,小豆丁沖院子裡嚷嚷開了:“姐夫!
家裡來客人啦!

  安郡王一驚:“我……那個……哎……”

  蕭珩走過來了,他對小淨空道:“你是不是又想溜出去玩?

  小淨空心虛地眨了眨眼:“我哪兒有!

  說罷,一溜兒地跑掉了。

  蕭珩看向門外努力保持鎮定實則有些手足無措的安郡王,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安郡王也心虛。

  雖然他尚未及冠,按昭國習俗算不得成年男子,不過他要大婚了,及冠禮會提前。

  很快他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在情敵與對手面前千萬不能露怯。

  安郡王打定主意不叫蕭珩看出自己是一條喪家之犬,他挺直脊背,氣場強大地說道:“我路過,不是來做客的,我先走了。

  蕭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進來坐坐吧。

  安郡王一愣。

  他們倆很熟嗎?

  他路過而已,蕭六郎居然請他進屋坐坐?

  坐就坐!

  誰怕誰!

  安郡王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冷着一張臉與蕭珩進了屋。

  這個時辰正是家裡的幾個小男子漢滿院子亂跑的時候,堂屋的前後門都開着,沒生火。

  蕭珩請安郡王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給安郡王倒了一杯熱茶。

  安郡王在街道上晃蕩了一下午加半個晚上,又冷又渴,他接過茶杯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胃裡瞬間暖和了。

  蕭珩在他對面坐下:“還沒吃飯吧?

  “我吃過了。
”安郡王死要面子地說。

  咕噜~

  他獨自叫了。

  安郡王漲紅了臉。

  蕭珩叫來玉芽兒,讓玉芽兒去竈屋下一碗面。

  玉芽兒回頭看了安郡王好幾眼。

  安郡王心道,就算我長得俊,也不用這麼一直看吧?
蕭六郎,你家的丫鬟不大懂規矩啊……

  姑婆去劉嬸兒家搓葉子牌了,老祭酒去伺候茶水與私房錢了,都不在家中。

  姚氏抱着顧小寶去看姑婆打牌了,顧小寶看牌就興奮,姚氏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安郡王喝着茶,四下張望。

  “嬌嬌不在。
”蕭珩一語戳破。

  顧嬌去醫館了,确實不在。

  安郡王喝茶掩飾尴尬。

  玉芽兒煮來了一碗煙筍臘肉面,配了一小碟醬菜。

  安郡王貴為莊家嫡孫,平日裡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然而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面。

  一碗面條下肚,安郡王通體舒暢,連凍僵的腳趾頭都暖和了。

  他一滴湯汁都沒剩下,醬菜也吃得幹幹淨淨。

  茶了喝了,面也吃了,再待下去安郡王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就在他要告辭時,屋子裡傳來了小淨空啊啊啊的抓狂小聲音。

  這種聲音一般隻發生在顧嬌外出時,顧嬌在家時他可乖了。

  “你先坐會兒,我去看看。
”蕭珩起身去了西屋。

  小淨空又找不到東西了,他将自己的小寶箱翻得亂七八糟,弄得地上也七零八落的全是他的玩具。

  “你在找什麼?
”蕭珩問。

  小淨空叉腰跺腳:“小金!
我的小金不見了!
它又調皮!

  蕭珩趴下來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個金算盤,随後又拉着小淨空一起,将地上的東西一一收拾回去。

  安郡王不是故意要偷看,實在是他正對着西屋的方向,想不看見都難。

  他沒料到堂堂朝廷命官回到家裡竟然會做下人才做的事情。

  不是有丫鬟嗎?

  “時辰不早了,你該洗澡了。

  “我不要洗澡!

  果然,顧嬌不在,他就不是個愛洗澡的乖寶寶。

  蕭珩才不慣着他。

  蕭珩出來打水,順帶着對安郡王指了指書房的方向,道:“我先給淨空洗個澡,你要不去書房坐坐,那裡暖和。

  “啊……這……”

  算了,盛情難卻,他就再坐坐好了,一會兒等蕭六郎忙完了,自己再鄭重向他辭行。

  這麼想着,安郡王進了蕭珩的書房。

  安郡王來家裡之前,蕭珩一直待在書房,因此點了火盆,此時燒得正旺。

  蕭珩去竈屋打熱水,來來回回提了幾趟,還順便劈了點柴火丢進竈膛。

  安郡王匪夷所思。

  白天在兩個衙門上值,回家還要幹活兒,就不會多請幾個下人嗎?

  他不是挺會掙銀子嗎?
在國子監時就幫着人吟詩作賦,價錢昂貴。

  很快,安郡王發現蕭珩做的事遠不止這些。

  書桌上放着好幾本功課,其中一大半是小淨空的,另外一小半是顧琰與顧小順的。

  所以蕭六郎還得輔導三個小舅子的功課?

  而在這對功課的邊上是一摞厚厚的紙,最上面的幾頁墨迹未幹,一看就是今晚才寫的。

  安郡王随意掃了一眼,驚奇地發現他并不認識這上頭的字。

  他不說精通六國語言,可皮毛還是略懂的,這些既不是下三國的文字,也不是上三國的文字。

  “難道是梵文?
”安郡王不懂梵文,可他見過梵文佛經,也并不長這個樣子。

  在一陣隻聞雷聲不見雨點的鬼哭狼嚎中,蕭珩給某小豆丁強勢地洗完了澡,穿了衣裳扔進了被窩。

  蕭珩将洗澡水端了出去,收拾完回到書房。

  安郡王看了看手上的紙,讪讪道:“我随便看了看。

  “沒事,你看吧。
”蕭珩進屋。

  安郡王指了指隔壁:“他……每天都這樣嗎?

  蕭珩嗯了一聲:“嬌嬌不在他就這樣。
”洗個澡像打仗。

  安郡王想到自己在隔壁都被吵得頭皮發麻的情景,很難想象蕭六郎每天是怎麼過來的。

  這麼一想,蕭六郎也挺不容易的。

  “對了,這些都是什麼?
”安郡王看向桌上的那一摞紙問。

  “算式。
”蕭珩說。

  “算、式?
”安郡王古怪地皺了皺眉。

  蕭珩看了眼他手上的紙:“你看的這一張是算祖率的。

  安郡王的神情更古怪了:“算祖率不是用割圓法嗎?

  割圓法他還是認識的,這個明顯不是。

  蕭珩解釋道:“這是另外一種方式。

  安郡王依舊一頭霧水:“用這些奇奇怪怪的圖案嗎?

  蕭珩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嚴格說來,它們應該算是另外一種文字。

  安郡王:“另外一種?
六國之外的?
突厥文?

  蕭珩:“不是,突厥用的是晉國的文字,有部分差别,大體差不多。

  起因就得從突厥與晉國的祖上說起,那時并不是晉國,是晉國的前前朝,傳言其本是突厥的一部分,後面部落獨立了。

  但也有說突厥是晉國前前朝的一部分,這種說法是載入史冊的,可史實是屬于勝利者的,誰又能說晉國的前前朝沒有讓史官修改史冊呢?

  安郡王一下子來了興趣,放下身段向蕭珩請教了起來。

  若在以往,他是斷斷拉不下這個臉的。

  今晚……鬼知道今晚他是怎麼了。

  蕭珩一向不藏私,但凡有人誠心請教,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願傾囊相授。

  他先從簡單的數字教起,慢慢說到基礎的公式。

  安郡王從不知算術也能如此妙趣橫生,他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腳陷了進去。

  并且他似乎明白為何國子監的學生、翰林院的進士都樂意向蕭六郎求教了,蕭六郎傳道授業時從不賣弄文采,都是真正能讓人聽懂的學識。

  一直到他這裡,他才終于意識到蕭六郎并不是憑關系才走到今天的,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憑自己的本事得來的。

  “你笑什麼?
”蕭珩問。

  安郡王笑了笑:“你當上新科狀元時我都沒對你心悅誠服過。

  蕭珩看向他:“你現在對我心悅誠服了?

  安郡王張了張嘴,點頭:“可以這麼說。

  蕭珩放下手中的紙,透過現象看本質,一針見血道:“留宿可以,一晚一兩銀子。

  安郡王一噎:“咳,談錢傷感情。

  蕭珩風輕雲淡道:“賒賬,三分利。

  還有利息?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要賒賬!

  安郡王輕咳一聲:“住、住哪間屋?

  蕭珩指尖一揚:“隔壁。

  安郡王黑了臉。

  他不能在蕭六郎面前丢臉。

  “先說好了,我不是無家可歸,是你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住一晚好了。

  他說着,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去了老祭酒那邊。

  大屋子都住滿了,隻剩一間小屋。

  一直到跨過門檻,他都保持着一個郡王該有的倨傲與高貴。

  待到蕭珩離開,順手給他帶上房門,他下意識地往銅鏡裡照了照。

  深夜裡爆發出了一串殺豬般的慘叫——

  啊啊啊!

  這個雞窩頭、發帶散亂、一臉泥垢、衣襟豁開、袖子還裂了三道口子的乞丐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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