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嬌嬌!
”
小淨空邁着小短腿兒,哒哒哒地跑進竈屋。
顧嬌正在切菜,擡眸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
小淨空抓着自己的小光頭,不解地問道:“帶考是什麼意思啊?
”
“嗯?
”顧嬌切菜的動作一頓。
小淨空道:“我剛剛聽到那個來我們家裡的客人和姐夫說話,他要姐夫帶考,是帶着他們一起考試的意思嗎?
像帶着馮林哥哥和林成業哥哥那樣?
”
顧嬌的眸光涼了涼,将菜刀往砧闆上一放,解了圍裙走出竈屋。
書房,蕭六郎神色淡淡地看向對方。
王允笑道:“我這麼說還是太唐突了吧?
蕭公子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不過我這麼與蕭公子分析,蕭公子就能明白了。
蕭公子的情況我多多少少也了解,是縣城來的,在一個農家給人做了上門女婿,如此家境竟然能以解元的成績考入國子監,我相信蕭公子私底下是付出了一番努力的。
對于蕭公子的實力,王某是欽佩的,王某也相信蕭公子能高中貢士。
”
話到這裡,通常都有個但是。
果不其然,王允接着道:“但是,蕭公子想要成為正榜進士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會試由考官們主考,隻看考卷,不看人。
考上貢士後,卻是由陛下親自舉行殿試,屆時所有的考生都會坐在陛下面前,陛下會看到所有人的臉。
”
他說的是臉,目光卻落在蕭六郎的腿腳上。
這意思很明顯,陛下怎麼可能會選個瘸子做正榜進士呢?
進士一共有三榜,一甲前三為一榜,分别是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第四到若幹名不等,為二榜,也屬正榜進士,賜進士出身;餘下的都叫三甲,上的是三榜,賜同進士出身。
強調這個同字,本身說已經說明與進士不同了。
本朝雖比前朝放寬了科舉的報考條件,然而最終殿試出來的正榜進士确實沒有一個容顔或身體有殘的。
這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王允淡笑:“左不過你是考不上正榜進士的,不如成全了我家公子。
”
蕭六郎不為所動,王允繼續勸道:“況且你還年輕,今年才十八,實在想考大不了三年後再考就是,你多學三年,才學會更勝一籌,在殿下面前也多了一分勝算不是?
”
聽起來句句都在為蕭六郎考慮,細細分析卻每個字都是對蕭六郎的瞧不起。
顧嬌的目光冷到了極點。
而在顧嬌身後,馮林與林業處、杜若寒也湊過來聽了一耳朵。
他們早聽聞過代考的人,可真正碰上還是頭一次,這個姓王的也太惡心了,求人都沒點求人的樣子。
非得貶損一番,讓人知難而退,仿佛這樣才能顯得他自己多有身份與智慧似的。
王允接着道:“報酬方面絕對會讓蕭公子滿意的。
蕭公子可以當做我家公子用這筆錢買了蕭公子三年時間,其實收益的還是蕭公子自己啊。
多念三年書,多增長三年的才學,還能憑空掙上一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何樂而不為呢?
更重要的是,蕭公子還能結交我家公子這個朋友,他日即便考不上正榜進士,我家公子也能為蕭公子謀個好官來做做!
”
好大的口氣!
謀官這種話都敢說,什麼來曆呀?
馮林的臉皺成一團。
杜若寒盡管與蕭六郎不太親厚,卻也被這不要臉的氣得夠嗆。
蕭六郎淡道:“話說得這麼滿,我怎麼知道你家公子值不值得我結交?
”
王允倨傲地笑了笑:“我家公子姓賀,羅國公夫人也姓賀。
”
……
王允從屋子裡出來時,顧嬌一行人已經不在堂屋了。
王允沖蕭六郎拱了拱手:“蕭公子不妨好好考慮一下,三日後我會再來問蕭公子要答案。
”
牌打到一半,牌友跑了一半,老太太郁悶。
竈屋内,跑掉的牌友杜若寒、林成業與顧嬌、馮林開了個小會。
幾人坐在小闆凳上。
杜若寒:“羅國公府是京城唯一能與宣平侯府和莊家比肩的世家了,曾經還有柳家。
要是這個姓賀的考生真是國公夫人的娘家人,那他倒還真有資格說那些大話。
”
以國公府的勢力,在京城弄個小官兒給蕭六郎當當,簡直不要太易如反掌。
算起來,真比蕭六郎自己念書還快呢。
“我怎麼覺得那個姓王的有點兒眼熟呢?
”馮林托着腮幫子陷入沉思,“好像在哪兒見過。
”
杜若寒蹙眉:“你這麼說,我也有點兒覺得了。
”
“賀,驚鴻。
”林成業開口。
杜若寒對這名字沒印象,馮林卻是一下子記了起來:“是他!
”
“誰?
”顧嬌問。
“平城的院試案首!
”馮林道。
這是蕭六郎考秀才時的事了,蕭六郎在縣試與府試中都拿了案首,到第三場院試時因為被人掉包了八股文的試卷,結果與案首失之交臂。
馮林特地關注了那一場院試的案首,名字就是賀驚鴻。
當然他沒見到本人。
童試時林成業不在平城,他之所以知曉賀驚鴻完全是因為在不久之後的六月,賀驚鴻也來省城鄉試了。
賀驚鴻與他和蕭六郎、馮林住進了同一間客棧。
“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他就住咱們隔壁!
”馮林說,“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賀驚鴻,無意中聽到有人叫了他。
那個姓王的是他家的管事,與他一道出現過幾次。
”
馮林是個藏不住話的,隔壁住着院試案首呢,便叭叭叭地與蕭六郎、杜若寒以及林成業說了。
馮林道:“當時,我還開玩笑說,會不會就是這家夥買通院試的考官,換掉了六郎的考卷啊?
”
這種猜測不無道理。
蕭六郎前期表現太優秀,是案首的不二人選,把他拉下馬而從中獲利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實力剛夠壓線的,隻要拉下馬一個确定能出現在五十名之内的,那麼自己考上秀才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
還有一種是與蕭六郎的成績不相上下的,蕭六郎下馬,第一就是他。
可是沒有證據,所以也隻能作罷。
何況蕭六郎自己并不在意。
可蕭六郎不在意,不代表顧嬌不在意。
顧嬌眸光很危險:“他鄉試考了第幾?
”
“十一。
”林成業道,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他沒想過自己能中舉,不知偷偷在家裡把桂榜念了多少遍,從第一名到最後一名,他倒背如流。
馮林的鄉試成績是十七,他比馮林還領先了六名,在幽州或許還行,到京城就有些不夠看了。
京城遍地解元,誰會稀罕一個省城的十一?
賀驚鴻連國子監都沒考上,止步會試的可能性很大。
而隻要他考過了會試,那麼羅國公府就有可以操控的餘地了。
别看殿試是由皇帝親自主持,事實上,這才是水最深的一個池子。
殿試由皇帝主持沒錯,皇帝可以當場将不喜歡的考生攆出去,也可以将合眼緣的考生記在心裡。
但是皇帝不可能一個人批閱完所有考生的考卷。
考卷還是由内閣大臣們批閱,他們會從中選出十幾分優秀的考卷,由皇帝一一過目或者面試,從中擇出三名一甲進士,賜進士及第。
到這裡就開始涉及皇帝與大臣們的博弈了。
這十幾人中勢必會有幾大勢力的種子選手,也會有皇帝自己看中的選手。
皇帝想保住自己的人,就得容忍大臣們的人,否則第一關大臣們就将皇帝看中的人排在十幾名開外,那皇帝連提拔他們的機會都沒了。
而這十幾人就算沒有擠上一甲一榜,那也是正規二榜進士,不存在成為三榜同進士的風險。
當然大臣們也不能做得太過分,真把個草包塞進去,皇帝還是會翻臉的。
像賀驚鴻這種人,說他沒才學吧,他有,隻是不夠拔尖而已,且他一路走來的成績都不錯,若會試時拿個出類拔萃的好成績,送進殿試也更順理成章不是?
“這個皇帝做得這麼窩囊嗎?
”顧嬌問。
杜若寒歎道:“從前一直是莊太後垂簾聽政,内閣大權都掌握在她親哥哥也就是莊太傅的手裡。
今年的時局可能稍有變化,畢竟莊太後身體抱恙,去了行宮修養,莊家的勢力也不如早先那般如日中天了。
不過啊,也正因為如此,各方勢力才要抓住這最後的時機,否則一旦陛下徹底把大權收回來,他們再想操控殿試就難了。
”
馮林三人在碧水胡同度過了愉快的一天,除了杜若寒實在輸得凄慘,把下個月的零花錢都輸進去了。
老太太開心地在屋裡數錢錢。
馮林三人告辭。
臨走前,三人古怪地看了蕭六郎一眼。
蕭六郎蹙眉道:“怎麼了?
”
三人撥浪鼓似的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
嬌娘讓他們裝作不知道,那他們便什麼也不知道好了。
三人坐上林成業的馬車離開。
他轉身進了院子,結果發現顧嬌走了出來。
“這麼晚了,要出去嗎?
”他問。
顧嬌哦了一聲,道:“去一趟醫館。
”
蕭六郎四人旬休,二東家特地給顧嬌也放一天假,讓她在家好好陪陪家人,所以按理,她是不必去醫館的。
而且就算去,她也從不空手去。
她都會帶上自己的小背簍,裡頭裝着她的小藥箱。
蕭六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蕭六郎錯怪顧嬌了,她真是去醫館的,她去看看顧承林怎麼樣了。
顧承林的藥物她早取出來交給宋大夫了,所以不帶小藥箱也沒關系。
顧嬌發誓,她不是要去找賀驚鴻麻煩的。
她還不知道賀驚鴻住哪兒呢。
但也不知是不是今天運氣太好,剛看完顧承林從醫館出來便碰到了一夥兒溜鳥的。
“賀公子!
您要的鹦哥兒到了!
”一個小販将一個鳥籠子遞到一個貴公子面前,揭開罩在鳥籠子上的布,說道,“這可是花了大價錢弄來的,人家起先不肯賣,我費了老大的勁兒才說服她!
”
“我表姑就愛養鳥!
”貴公子說。
小販笑道:“不是我瞎吹,賀公子,全京城也找不出比它更聰明的鹦哥兒了,國公夫人一定會喜歡的!
”
貴公子很滿意,扔給他一個錢袋,指揮随從拿好鳥籠子,轉身往巷子裡去了。
姓賀,表姑是國公夫人。
特征太明顯了,讓顧嬌想忽略都不行。
這可不是我要去找你,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對叭?
顧嬌跟了上去。
賀公子親自把鳥籠子提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想着表姑被這鹦哥兒逗樂的樣子,心情暢快得不得了。
他進了一條巷子。
七八個随從緊緊跟在他身後。
原本幾人是跟得好好兒的,不料——
唰!
不見了一個!
唰!
又不見了一個!
賀公子回頭看了一眼,隐隐感覺哪裡不對勁,可巷子窄,他一會兒半會兒也沒發現人少了。
唰唰唰!
等他再次回過頭時,身後已經隻剩下一個随從了。
那随從瞪大眼,一臉驚恐!
賀公子吓了一跳:“你怎麼了?
”
随從嘭的一聲倒下了!
顧嬌出現在了賀公子的面前。
她一襲窄袖青衣,烏發如墨,用蕭六郎送她的白玉簪子挽了個單髻在頭頂,垂下的青絲如緞,寒風中飄逸自然。
她眼神清冷,透着一絲淡淡的不屑。
“賀驚鴻?
”她說。
賀公子一把将鳥籠子擋在身前:“你是誰?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
顧嬌直言道:“聽說你院試舞弊。
”
賀公子眼神一閃:“你胡說什麼!
我才沒有!
”
看來是有。
這就沒什麼好廢話的了。
顧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了他的雙腿上。
正尋思着是打斷他的腿,讓他爬也爬不去考場,還是折了他的手,為蕭六郎院試的事報仇?
結果賀驚鴻抱着鳥籠子,二話不說地跑了!
顧嬌眼皮子都沒動一下,縱身一躍,一步蹬上牆壁,從他頭頂越過,轉身一個回旋踢,将他踢得整個人淩空後翻了一圈,嘭的一聲跌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鳥籠子也砸在了地上,砸壞了,花重金買來的鹦哥兒飛走了。
賀公子是嬌生慣養的貴族公子,何嘗這般摔過?
隻感覺自己的腦漿都散了,五髒六腑也移了位。
顧嬌淡淡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冷地揪住他的衣領,像拎一隻小雞仔兒似的将他拎了起來。
然而她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一道黑影落在了她腳邊,她循着影子扭頭一瞧。
蕭六郎不知何時來了巷子,正站在巷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以及她手中的賀驚鴻。
顧嬌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她眨眨眼,無辜地說:“他摔倒了,我把他扶起來!
”
頓了頓,小臉嚴肅道:“我不打架的!
”
蕭六郎:“……”
賀驚鴻:“……”
“你先回去。
”蕭六郎對顧嬌說。
“哦。
”顧嬌輕輕地放開賀驚鴻,特别溫柔,“小心,别磕到頭。
”
賀驚鴻渾身發抖!
顧嬌乖乖地離開了。
蕭六郎淡淡地沖賀驚鴻伸出手。
賀驚鴻驚魂未定地看了他一眼,方才是被顧嬌吓到了,這會兒漸漸冷靜下來,也就想起顧嬌是誰了。
他與蕭六郎同在國子監,平日裡他就很關注蕭六郎的一舉一動,自然見過總來國子監接他放學的顧嬌。
賀驚鴻突然沒那麼害怕了。
一個院試被人換了試卷都不敢把事情鬧大的窮小子,有什麼膽量在自己面前嚣張?
因為對蕭六郎的不屑,連帶着對顧嬌也多了一絲不屑。
賀驚鴻抓着蕭六郎的手站了起來,他一手扶住牆壁,一手捂住疼痛的胸口,對蕭六郎惡狠狠地道:“這筆賬,我記下了!
”
那個女人敢這麼對他,還放跑了他那麼貴的鹦鹉,他不會讓她好過的!
望着他蹒跚離開的背影,蕭六郎淡淡開口:“你不想讓我為你代考了嗎?
”
賀驚鴻步子一頓。
蕭六郎從容淡定地看着他:“我為你代考,今天的事一筆勾銷。
”
賀驚鴻轉頭看向蕭六郎,狐疑地眯了眯眸子:“那個女人對你這麼重要?
”
蕭六郎:“我還有一個條件。
”
賀驚鴻:“你說。
”
蕭六郎道:“先前王管事承諾我的酬金,你也必須付給我。
”
賀驚鴻譏諷道:“呵,你們打了我,還想要酬金?
”
蕭六郎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打了你,我壓根兒不會答應。
”
賀驚鴻的眼神閃了閃,在心裡仔細計量了一番。
他從平城見了蕭六郎的八股文便開始注意對方,從鄉試到國子監,蕭六郎的表現都可謂是無可挑剔,若蕭六郎當真能替自己下場,那麼自己的會試成績就不必擔心了。
除了安郡王,沒有任何人能厲害得過蕭六郎。
“好,我答應你。
”賀驚鴻揚起下巴道。
“口說無憑。
”蕭六郎望了望不遠處的一間書齋,“你必須立下字據,保證隻要我替你考上貢士,你就不能再找我和我家人的麻煩!
”
賀驚鴻眉頭一皺:“你信不過我?
”
蕭六郎坦誠道:“沒錯。
”
“你……”賀驚鴻噎了一把,不過老實說,他方才确實存了秋後算賬的心思,等蕭六郎替自己考上了,他再想法子收拾他們兩口子。
蕭六郎接着道:“你不僅要立字為據,還要對天發誓,如果我和我家人在京城出了任何事,都将算到你的頭上!
”
賀驚鴻指着他鼻子道:“你不要太過分啊!
你們自己出個門磕着碰着難道也算我的?
”
蕭六郎嗯了一聲:“沒錯,就算你的,所以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
賀驚鴻牙疼!
這特麼傻子才答應!
可貢生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表姑說了,隻要他能考上貢士,表姑父就有法子讓他成為一、二榜的進士!
羅家僅此一個名額。
表姑讓他努力,别輸給了其他房的親戚。
賀驚鴻把心一橫:“好!
”
不管怎樣,先應下再說!
蕭六郎與賀驚鴻去了書齋,要了一間安靜的廂房。
蕭六郎念,他來寫。
大緻内容是,蕭六郎答應替他會試,具體操作方法是彼此在試卷上寫下對方的名字,蕭六郎保證為他考進會試前三,而他則答應付給蕭六郎五千兩銀子的酬金。
“不得卸磨殺驢,找我和我家人的麻煩。
”
“不将酬金要回去。
”
“不能找人偷回去。
”
“不能打劫回去。
”
賀驚鴻:“……”
終于立下字據,賀驚鴻簽字畫押。
蕭六郎也畫了押。
賀驚鴻冷聲道:“萬一考不上前三……”
蕭六郎打斷他的話:“酬金退你一半。
考不上貢士全退。
”
賀驚鴻冷冷一哼,這還差不多!
一式兩份,雙方各執一份,賀驚鴻先付了一半定金,放榜後再根據成績來結算剩下的酬金。
收好文書,賀驚鴻站起身,滿意地拍了拍蕭六郎的肩膀:“好好考,别讓我失望。
”
蕭六郎難得勾了勾唇角:“放心。
”
蕭六郎極少會笑,笑起來勾魂攝魄的,連賀驚鴻這個大男人都驚豔了一把。
很快他回過神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轉頭出去了。
蕭六郎看着手裡的文書,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他轉頭去了京兆府,一張狀紙将賀驚鴻告上了公堂!
賀驚鴻人還沒回到國公府,就被京兆府衙的官差給抓了。
賀驚鴻一臉懵逼,啥情況?
“對,就是他。
他逼我立下字據,讓我為他代考。
還威脅我說,若是我不答應,就讓我全家不安甯。
”
公堂之上,蕭六郎一臉痛心地說。
蕭六郎有舉人的功名在身,不必下跪。
賀驚鴻其實也不用跪,可他情緒太激動,官差他一怒之下對京兆府不利,硬生生摁跪在了地上。
賀驚鴻要瘋啦!
有這麼睜眼說瞎話的嗎?
到底是誰讓誰立字據的?
蕭六郎(看書就去)歎息:“他說他表姑是大名鼎鼎的國公夫人,我鬥不過他的,不想死的話就乖乖照他說的辦,否則他明天就能将我趕出國子監。
”
賀驚鴻七竅生煙:“我沒這麼說!
大人你别聽他信口雌黃!
是他讓我立下字據的!
也是自己主動要替我代考的!
他給我下套!
”
蕭六郎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給你下套?
”
賀驚鴻氣道:“因因因……因為你娘子揍我!
你怕我報複她!
就同意給我代考!
”
同意二字一出,賀驚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蕭六郎痛心道:“大人,此事與我娘子無關,我娘子根本沒有見過他。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誰,居然把髒水潑到我娘子頭上,還借此來威脅我。
”
這種碰瓷兒的手段京兆尹見多了。
他把賀驚鴻的下人叫過來,結果沒有一個人知道看見顧嬌。
賀驚鴻碰瓷兒實錘了。
京兆尹:“你們可還有其他人證?
”
“沒了!
”
“有!
”
二人異口同聲。
京兆尹看看二人,眉頭緊皺:“蕭六郎,你說有人證,人證在哪裡?
”
蕭六郎道:“在莊大人的府邸。
”
京兆尹的心咯噔一下:“哪、哪個莊大人?
”
蕭六郎正色道:“莊太傅四子莊羨之。
”
娘呃,莊家被扯進來了。
京兆尹冷汗直冒,不得不重視起這起案件來:“你、你說的證人是誰?
”
“莊大人的侄兒杜若寒。
”
蕭六郎果斷把杜若寒給賣了。
馮林與林成業隻知杜若寒在京城有個姑父,卻不知他姑父究竟是何許人也,蕭六郎知道,是因為他在府城見到杜若寒與莊羨之一道進了太守府。
杜若寒還叫莊羨之姑父。
莊羨之是莊太傅的兒子,父子倆政見不合,于是莊羨之分出府單過去了。
莊羨之不在府上,杜若寒是一個人來的。
京兆尹正色道:“蕭解元說,賀舉人威脅蕭解元,讓他為其代考,還說你是證人,可有此事?
”
杜若寒瞟了蕭六郎一眼,這小子藏得深呐,原來早發現他們聽牆角啦!
“有!
”杜若寒将王允上門威逼利誘蕭六郎的事兒說了。
賀驚鴻臉色慘白:“你你你你、你撒謊!
”
杜若寒翻了個白眼了:“我有沒有撒謊,大人難道不會查嗎?
輪得到你說三道四的!
”他看向京兆尹,“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問問,那麼多街坊鄰居,都看見他家下人來過!
”
京兆尹果真派人去問了,結果證明王允确實去過蕭六郎家。
賀驚鴻辯駁道:“大人!
你不要信他的一面之詞!
他為何會在蕭六郎的家裡?
他倆分明認識!
他們……他們是一夥兒的!
”
蕭六郎無奈一歎:“認識就是一夥兒的,賀公子還認識國公爺呢,難道賀公子的行為是國公爺授意的?
”
這帽子扣的!
京兆尹都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賀驚鴻也噎住了。
他覺得蕭六郎在強詞奪理,可他就是沒法兒反駁!
人證物證俱在,賀驚鴻春闱舞弊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科舉舞弊是重罪,尤其這種又碰瓷兒又威逼利誘的,情節尤為嚴重!
賀驚鴻這輩子都别想再踏進考場了!
不能科舉的他隻能淪為羅國公府的棄子。
國公爺不會為了一個棄子去敗壞自己的名聲,賀驚鴻也就沒能力再去找顧嬌的茬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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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鬧得挺大,到夜裡,顧嬌也知情了。
二人在院子裡散步。
顧嬌問他:“你就不怕把自己搭進去?
”
畢竟他也是簽了字的,若是碰上一個糊塗點兒的京兆尹,可能會連他一起判罪。
“你呢?
”蕭六郎反問。
顧嬌不說話了。
半晌,才一本正經道:“我說過我隻是扶一下他!
”
蕭六郎挑眉:“哦,那羅渡和趙瑞,你也隻是恰巧扶了一把?
”
然後就把人扶得幾個月下不來床了?
顧嬌死守陣地:“……就是隻扶了一把!
”
蕭六郎低低地笑了。
顧嬌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笑,原來他會笑啊,還笑得這麼好看。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哥哥的笑不是笑,是奪人心魄的毒藥。
顧嬌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男人,以後隻能笑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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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二月,春闱要來了。
去年秋闱時,蕭六郎一行人遭遇了最炎熱的鄉試,今年又不巧,沒有春暖花開,隻有一波百年難遇的倒春寒。
二月的京城,北風刮得嗖嗖的,初五還下了一場雪。
在索橋斷裂事故中跌進冰湖裡的舉人們沒有生病,反倒是倒春寒生了一波病。
醫館的生意突然就好了許多。
顧嬌讓宋大夫等人把湯藥做成了藥丸,方便攜帶,即便下場會試了也能繼續服藥。
會試共分三場,第一場試四書五經,第二場試八股文,第三場試策問,考試的内容與流程與鄉試差不多,皆是提前一日進場,考完第二日離場。
第一個進場的日子是初八。
顧嬌起了個大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