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定京城都很是平靜。
秦太子府上,明安公主也難得的消停了幾天。
這幾日除了出門在定京街上逛逛,倒是未做什麼事情。
隻是表面上是如此,私下裡卻也未必。
府邸之上,明安公主容貌嬌美,身着金紅色紗裙,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盤子裡的果脯。
在她的對面,正屈身跪着兩名臣子模樣的人。
二人面對明安公主這般折辱,敬業沒有半分惱怒的模樣。
這二人不是别人,卻是臨安侯府的兩位庶子,謝長武和謝長朝。
自從謝景行時候,謝鼎無心朝政,倒是将自己的權力放給兩個庶子,讓他們自個兒在朝堂上闖蕩。
謝長武和謝長朝倒也手腕不低,他們如今都在定王手下做事。
定王對他們雖然算不得倚重,卻也是當做自己未來有用之人培養的。
兩人都希望能做出一番成績。
若說謝長武和謝長朝有什麼憤恨的地方,就是即便是謝景行死了,玉清公主的後人沒了。
謝鼎也不肯将方氏扶正,方氏不扶正,他們二人就永遠都是一個庶子的名頭。
如今謝長武和謝長朝急于做出一番成績,便是為了待自己的功勳到達一定高度的時候,就能逼迫着謝鼎不得不将他們改為嫡子。
就算是為了臨安侯府的門楣也隻有這樣做。
而他們之所以出現在秦太子的府邸之上,也是因為傅修宜的吩咐。
傅修宜如今有心想和秦太子交好,私下裡想要達成某種協定,對于皇甫灏的胞妹明安公主,自然也要花費一番心思。
想着明安公主平日裡也許對定京不太熟稔,就派了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
謝長武和謝長朝是傅修宜的人卻是私底下的,而他們平日裡要做的事情也就是陪陪大人物們。
因此由他二人來奉承明安公主,别人也不會感到奇怪。
明安公主脾氣暴烈,這幾日卻沒少給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苦頭吃。
今日亦是一樣。
她看着對面的二人,嘲笑道:“你們整日跟着本宮,倒也不嫌悶得慌。
明齊的官員都是喜歡跟在别國公主後面走麼?
那明齊的江山來的未免也太過容易了。
”
“臣的職責是讓公主殿下盡興。
”謝長武道:“公主殿下滿意,臣等才會安心。
”
明安公主嗤笑一聲:“你可不是本宮的臣子,本宮手下不收這樣無所事事的人。
聽聞你們臨安侯府曾有個精彩絕豔的侯世子,可惜英年早逝了。
若是他的話,本宮到可以考慮讓他成為本宮的臣子。
”
地上匍匐的兩人低着頭,神情卻是有一瞬間的陰霾。
有的人就是死了,帶給人的陰影卻一點兒也不會減少。
自從兩年前謝景行時候,謝長武和謝長朝本來以為,再也不會活在謝景行的陰影之下了。
然而每當人們提起臨安侯府的時候,最先想起來的,還是謝景行。
他們總說:“那位謝小候爺若是不死,如今不知道事怎樣的風采,臨安侯恐怕也極為驕傲吧。
”
卻忘了,他們兄弟兩亦是臨安侯府的少爺,卻好像無論做的有多優秀,都無法超越謝景行留在天下人心中的英姿。
謝長朝目光閃了閃,道:“兄長的确精彩絕豔,曾與威武大将軍的嫡女沈五小姐關系匪淺。
說起來也是有緣。
”
聽到沈妙的名字,明安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豎,語氣不由自主的重了,道:“怎麼回事?
你快告訴本宮!
”
謝長朝擡起頭,似乎是有些詫異的看着明安公主,道:“公主殿下可曾記得當初明齊校驗場上,沈五小姐步射獨占鳌頭的事情。
”
明安公主神情越發陰沉,謝長朝這麼說,讓她想到了自己在朝貢宴上與沈妙比試出的醜,隻恨不得撕了沈妙才好。
“當時蔡霖下場後,我二哥本想挑戰沈五小姐的。
若是我二哥上場,必然能讓沈五小姐敗落,可是這時候我大哥去沖了出來,護住沈小姐,自己替上。
”謝長朝道。
他永遠記得那一次,本來着替蔡霖出氣能拉攏蔡大人,誰知道謝景行突然跳了出來。
謝景行雖然表面上瞧着風流,何時主動替姑娘解過圍。
謝長武和謝長朝幾乎那時候就認定,謝景行對沈妙大約有些别的意思,否則何必為沈妙解圍。
也正因為謝景行的出現,他們兄弟在校驗場上被謝景行打的落花流水,幾乎成了笑話,也成了謝長武和謝長朝終生不能釋懷的怨氣。
“原來如此。
”聞言,明安公主倒是冷笑一聲:“看來謝景行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與那賤人勾搭在一起,想來死的活該,死的痛快!
”
謝長朝和謝長武眼中飛快閃過快慰,隻要抹黑謝景行,聽見有人說謝景行不好,他們心中就十分快慰,仿佛這樣就能抒發自己心中的不滿似的。
“那沈妙本宮看着也十分礙眼,若非哥哥護着,本宮不能出手。
早已讓她死了十回八回了。
”明安公主有些煩躁。
那一日太子東宮之上,睿王說的那些話時時回蕩在明安公主耳邊。
“這樣好的姑娘,本王也想要。
”
她瘋狂地妒忌,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隻恨不得将沈妙碎屍萬段。
可是她被皇甫灏禁了足,便是出去,身邊也跟着皇甫灏的護衛,什麼都不能做。
眼下被謝長朝提起沈妙,那些惡毒的情緒又順着心底胡亂滋長出來。
明安公主嚣張了一輩子,沒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如今沈妙成了她的攔路石,焉有留着的道理。
她心中忽然一動,看向謝長武和謝長朝。
謝長武和謝長朝跪在地上,明安公主沒讓他們起來,他們就不能起身。
這一日一直都是如此,非常聽話。
仿佛說什麼命令都會乖乖的執行一般。
她忽然就笑了,明安公主撚起一塊糕點,仔細的瞧着糕點上精緻的花紋,卻是道:“謝長武,謝長朝。
你們跟了定王有幾年了吧,怎麼到現在還隻是個跑腿的呢?
”
謝長武和謝長朝一頓,沒料到明安公主會突然朝他們發難。
可明安公主這話幾乎是戳到了他們二人的痛處,要知道他們自兩年前暗自裡替傅修宜辦事,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譬如現在,竟到了和宮中那些下人沒什麼兩樣的地步,要去讨好伺候一個公主。
之所以未能得傅修宜器重,在他們二人眼中,自然和本人沒什麼關系。
謝長武和謝長朝自認文韬武略都十分出衆,之所以到現在都出不了頭,無非就是因為一個庶子的名頭。
明安公主這話帶着譏嘲,他們雖未言語,面上卻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忿忿。
明安公主道:“你們很想升官吧?
很想被定王帶在身邊,得他器重吧?
很想有一日飛黃騰達,不必頂着一個侮辱人的庶子名頭吧?
”
謝家兄弟二人不說話。
“本宮有一個法子,能讓你們二人得償所願。
”明安公主慢悠悠道。
謝長武和謝長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俯身道:“求公主殿下賜教!
”
“那就是本宮呀。
”明安公主笑意盈盈:“本宮是秦國的公主,如今定王對我太子哥哥有所求。
所以才讓你們二人來讨我歡喜,若是本宮在太子哥哥面前替你們美言幾句,讓太子哥哥和定王成事,定王也會念着你二人的功勞。
”她看着自己塗着蔻丹的指甲:“你們這些日子委曲求全的讨好本宮,不也就是為的如此麼?
”
謝長朝和謝長武沒說話。
一般來說是如此,可是他們被派來讓明安公主開心,一開始就沒抱着明安公主能為他們說好話的想法。
要知道明安公主飛揚跋扈又目中無人,不被她遷怒便是好事,哪還敢有得她青眼的想法。
謝長武和謝長朝又不是傻子,知道明安公主突然提起此事,必然有什麼交換的條件,一時都沒有說話。
見他們二人都不言,明安公主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便說出來了。
她道:“隻是本宮的一句話,多少人想求都還求不來。
你們二人與本宮非親非故,好端端的,本宮替你們說話,自然也要拿些補償。
”
這話再裝傻就說不過去了,謝長武道:“請公主殿下吩咐。
”
“你們也知道,”明安公主翹着小指甲,道:“本宮一向很仁慈,在明齊也打着與人為善的想法,奈何總有些不長眼的賤人要招惹本宮。
”她的聲音忽而尖銳:“本宮如今最厭煩的,便是沈家那個小賤人!
”
沈妙和明安公主之間的龃龉,謝長武和謝長朝都是知道的,明安公主锱铢必較,在沈妙手裡吃了虧,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可如今是在明齊的地盤,沈妙也不是什麼平民小戶裡無關痛癢的小姐,若真是出了事,明安公主自己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明安公主看向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第一次目光如此親和,她道:“我知道你們二人皆是明齊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膽識過人,不知道可願意幫本宮這個忙否?
”
謝長武和謝長朝一愣,謝長朝試探的問道:“公主殿下打算如何?
”
“放心罷,本宮心善,不要她的命。
”明安公主笑道:“不過你們得将她賣到明齊最下等的窯子裡去,等她慢慢習慣那裡的生活時,再想法子讓官府把她救出來。
”
謝家兩兄弟倒抽一口涼氣。
将人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裡去,女子幾乎就毀了。
最下等的窯子裡的客人都是些最粗魯的武夫強盜,折騰人的手法讓人生不如死。
許多犯了錯被主子家的奴婢進去不過一日就沒氣兒了。
偏偏明安公主還特意吩咐不讓人死了,等沈妙被人折騰的差不多了,成了行屍走肉,再讓官府救她出來,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隻怕所有人都曉得明齊沈家的五小姐成了人盡可夫的妓子事實,唾沫星子都能将沈妙淹死。
讓最尊貴的小姐被最粗粝野蠻的男人蹂躏,隻怕對于沈妙來說還不如死了。
謝長武勉強笑道:“沈家護衛各個武藝高強,如何将沈五小姐賣去……那地方。
”
“這便是你們的事了。
”明安公主又恢複到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本宮既然說你們有膽識,如何把沈妙擄出來也得看你們的本事。
否則事事都要本宮為你們考慮好,本宮要你們何用?
”
見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還在猶豫,明安公主又放輕語氣,循循善誘道:“不過,若是事成之後,本宮也會在定王面前替你們美言,至少讓定王替你們二人謀一個好差事,不必如現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
如此合算的交易,你們還不答應麼?
”
謝長武和謝長朝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糾結之色。
富貴險中求,如他們這樣一直在仕途上得其門而不入的人,最渴望的無非是有朝一日飛黃騰達。
明安公主眼下給他們二人提供了一條捷徑,似乎隻需要短短的時間,便能讓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靠近一步。
可是要綁走沈妙,又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便是如今他們二人也有一些自己的人,可是沈家本就是軍戶出身,那些護衛都非比尋常。
怕是沈妙周圍随便一個護衛都武功高強,況且一旦沈妙失蹤,沈信肯定會封鎖定京城全程戒嚴,到時候藏匿沈妙并且将她運到窯子裡去,可還是得費一番周折。
成,榮華富貴加身,敗,一切皆為幻影,得得失失,二人拿捏不定。
明安公主見狀,冷笑一聲:“既然你們二人猶豫,那就當本宮沒有提過此事。
機會隻有一次,本宮不會給第二次。
你們下去吧,明齊有膽識之人亦不是隻有你們二人,本宮想,總會有人願意賭這個富貴的。
”
“臣願意!
”不等明安公主吩咐下人,謝長朝率先叫了一聲,他拉了一把謝長武,謝長武見謝長朝已經說出口,便再也沒有說不的道理。
也隻得屈身行禮道:“臣願意為公主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便是要做這個交易的意思。
明安公主笑了,道:“起來吧,既然你們為本宮用心做事,本宮也不會虧待你們。
本宮就在府裡等你們的好消息,如此之後……靜待佳音。
”她笑着道。
待從明安公主的府邸上出來後,回到臨安侯府,謝家兄弟将房門掩上,商量着此事。
謝長武埋怨:“三弟你也太性急了,方才當着公主的面便答應,此事萬分艱難,一個不小心便有閃失。
”
謝長朝不贊同他的話,道:“二哥,公主也說了,若是我們不做,她就找别的人做。
如今你我缺的不是本事,而是機會。
若是成了,自然能扶搖直上,這不是你我都想看到的結果嗎?
”
“可是沈妙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謝長武歎了口氣:“就算我們能将沈妙劫出來,之後又該如何?
沈信全城搜捕,我們把她藏在哪裡都不安全。
”
“不是還有咱們府邸麼?
”謝長朝一笑。
謝長武看向他:“你是說……”
“沈信就算再如何搜捕全城,也沒有搜到同僚家的道理。
他外人再如何懷疑,都懷疑不到是咱們二人劫走了沈妙,咱們和沈妙無冤無仇,劫她做什麼?
”謝長朝一笑:“天衣無縫!
”
謝長武原本還有些擔憂的面色也漸漸輕松起來,隻聽謝長朝道:“隻是如何劫出沈妙,還得你我二人從長計議才是。
”
謝家兄弟和明安公主之間的這些協定,沈妙并不知曉。
定京城冬日黑的早,吃過晚飯不久,天色就全黑了下來。
這些日子朝中事物頗為繁忙,沈信幾人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倒是便宜了沈妙。
不過今日,她卻是在燈下回帖子。
馮安甯之前給她下了不少帖子,卻因為她考慮常在青的事情,一次也沒有去過。
都是讓羅潭去陪馮安甯閑逛了,一來二去,馮安甯的大小姐脾氣一上來,就在今日給她下了封帖子,要她必須兩日後出來一同逛鋪子。
若是不出來,朋友便也不必做了。
沈妙想了又想,覺得馮安甯終究還是能算得上她的朋友的。
為了維系這段“來之不易”的友誼,便大發慈悲的準備回封帖子,應了馮安甯的邀約。
将帖子寫好,交給谷雨,驚蟄和谷雨出去掩上門。
沈妙打了個呵欠,打算早些睡覺,便走到榻邊。
方走到榻邊,忽然見榻邊有什麼東西拱成一團,在她的被褥地下蠕動。
沈妙吓了一跳,方才驚蟄和谷雨都在屋子裡,竟也未曾察覺這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東西。
一時間腦子裡竟然想出些怪力亂神的想法,本能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默了片刻,又冷靜下來。
說起來,她自己都是是死過一次的人,便是真的見了鬼神又有什麼可怕的。
當即就走到榻邊将那被褥掀起來。
被褥底下,赫然是一隻大貓樣的東西。
皮毛是罕見的雪白色,毛茸茸的縮成一團,冷不防被掀開被子,先是頓了一頓,随即就仰頭看她。
沈妙有一瞬間的呆怔。
那小東西在她床上撒着歡兒的跑過來,歡快的叼起她中衣的袖子。
離的近了方才看清楚,那是一隻……白虎?
沈妙瘋了,黑燈瞎火的,從哪兒跑來這麼一隻白虎?
就聽得陰影處有人低笑,喚道:“嬌嬌。
”
沈妙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卻見咬着她袖子不放的白色幼虎“呼”的一下站起身,往另一頭跑去。
燈火之下,他的紫色衣袍被一寸寸照亮,繡着金線龍紋的地方折射出細小的熠熠光彩。
容貌也被暈黃的燭火鍍上一層暖色,好看的不像是人間有的人。
謝景行俯身将轉頭去咬他袖角的白虎提起來,随手将白虎攏在袖中,道:“淘氣。
”
沈妙眨了眨眼睛,忽然反應過來,看着謝景行袖子裡隻露出一個頭的白虎,難以置信道:“你叫它什麼?
”
“嬌嬌。
”謝景行挑眉,不緊不慢的走過來,甚至問了一句:“是不是很配?
”
沈妙氣的不想跟他說話了。
拿她的小字給畜生當名字,謝景行還是個人嗎?
謝景行已經自來熟的走到小幾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道:“茶還熱,看來你替我想的很周到。
”
沈妙道:“不要臉!
”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之人呢?
可是謝景行居然還看了一眼小幾上的菊花酥道:“啧,還準備了點心,不過我不餓,有勞了。
”
那是驚蟄怕沈妙夜裡肚餓準備的零嘴兒,謝景行竟然以為是自己特意為他準備的麼?
沈妙冷眼看着謝景行,這人這樣,她還是不要說話好了。
“這幾日很累,”謝景行道:“還好能在你這裡歇一時,多謝了。
”
沈妙心中一動,謝景行有好些日子沒來了。
雖然因為他夜裡未曾不請自來沈妙還有些不習慣,不過眼下卻讓她生出了一點其他的想法。
她問:“你去做什麼了?
”
謝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想套我的話?
”
沈妙不置可否。
“總這樣可不公平。
”謝景行悠然開口:“你知道我不少秘密,我對你一無所知,不如你也說說你的事?
”
沈妙在心裡給謝景行翻了大大的一個白眼,要知道謝景行手下有沣仙當鋪這樣的情報樓,明齊的天下大事不是被他掌握在鼓掌之中。
還好意思說對沈妙一無所知?
沈妙才覺得謝景行更危險好不好。
“睿王想聽什麼大可去找季掌櫃。
”沈妙涼涼開口:“季掌櫃會很樂意告訴殿下的。
”
“季掌櫃不問風月事,”謝景行道:“本王想知道的事情,季掌櫃也答不出,隻有你能告訴本王。
”
沈妙問:“你想知道什麼?
”
謝景行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妙,看了一會兒,突然道:“你喜歡傅修宜什麼?
”
沈妙微微一怔。
她想過謝景行會問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在這些年同謝景行打交道的途中,她也清楚的認識到,前生對謝景行的了解是十分淺薄的。
英年早逝的少年英才,絕非對他最好的形容。
謝景行是一個聰明又危險的獵人,把握不好分寸,就容易被獵人捕捉到緻命的弱點。
她清楚自己流露出了不少信息,也有些犯錯的地方讓謝景行懷疑。
她甚至想謝景行問起她如何知道這麼多未來發生的事時應該怎麼回答。
卻沒想到謝景行會問這麼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她喜歡傅修宜什麼,和天下大計有一絲半厘的關系麼?
沈妙問:“為什麼問這個?
”
半晌沒有聽到謝景行的回答,沈妙轉過頭去,恰好對上謝景行的目光。
燈火之下,謝景行正側頭盯着她。
他本就生的英俊惑人,此刻燈火之下,黑眸如星,仿佛在漫天星辰都不及他目光明亮。
然而那明亮之中,卻又生出些銳利的鋒芒,讓人看過去就無法移開目光,被他牢牢的鎖住動彈不得。
那目光裡似乎含了些别的什麼東西,似乎是質問又或者是其他,三分強勢七分霸道,卻以一種無法避免态讓眼底的深意都灼熱起來。
為什麼問這個?
他不回答。
沈妙聽見自己的心跳動的劇烈,她有一瞬間的慌亂。
這份久違的、鮮活的從胸腔裡冒出來的聲音讓她無措,茫然,卻沒有更多的抵觸。
寒冷的冬日,昏暗的燭火暖洋洋的照着,青年目光銳利,似乎洞悉一切,唇角緩緩勾起。
“阿嚏”一聲,謝景行懷中的白虎不知道是被從哪裡細小的灰塵糊了鼻子,打了個噴嚏,将屋中沉默的二人驚醒。
沈妙回過神,道:“你的寵物生病了。
”竟是不着痕迹的避開了這個問題。
謝景行也沒有在上頭糾纏,反是将白虎從袖中拎起來,瞧了兩眼,道:“嬌氣!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沈妙深深吸了口氣,總覺得謝景行把這白虎取做自己的小字,意圖十分惡劣。
日後人罵這畜生,沈妙也難免想到自己。
思及此,倒是對那白虎生出些不悅,連帶着看謝景行也不順眼極了。
“既然嬌氣,回頭就請高太醫給它看看吧。
”沈妙嘲諷道:“反正高太醫醫術高明,醫人還是畜生都一個樣。
”
謝景行一笑:“嬌嬌不喜歡高太醫,隻喜歡黏着本王。
”
沈妙怒視着他。
謝景行一定是故意的!
“睿王還不走?
”沈妙道:“我要休息了。
”
謝景行不悅:“有時日和馮安甯出遊一整天,本王來片刻就趕,真是無義。
”話雖如此,自己卻是從座中站起來,走到窗戶口,忽而想起了什麼,回頭對站在榻邊的身邊道:“剛剛那個問題,以後告訴本王。
”
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處。
沈妙走過去将窗掩上,吹滅燈,自己上了塌。
屋裡陷入了沉寂,仿佛方才有人來過隻是幻覺。
隻是桌邊留着殘餘茶水的杯盞還能提醒,并非隻是一個夢。
一切都很真實,隻是……
床榻上,沈妙的手撫上心口。
那裡,方才劇烈的跳動,到了現在都還未曾平息。
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