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昏睡了一整夜。
他醒的時候,就看到了靠在床邊淺眠的鐘璃。
鐘璃的手裡還拿着一本翻了一半的書,眼下黑青一片,顯然是一夜未眠。
祁骁無聲地呼出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起來,将鐘璃抱到了床上。
聽見動靜進屋來查看的紫紗見狀,下意識地低下了頭:“王……”
“噓。
”
祁骁對着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坐在床邊拉着鐘璃的手靜靜的待了好一會兒。
直到确定鐘璃睡熟了,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鐘璃最近一直睡得不好,昨夜又是熬了一整夜。
心裡最大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沾床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等她醒的時候,外邊的日頭已經到了正空,顯然是不早了。
紫紗等人一直在屋裡守着,見鐘璃醒了,趕緊笑着走了過來。
“王妃這一覺睡得可踏實?
”
鐘璃撐着額頭笑了一下。
她撇頭看到床邊是空的,下意識地問:“王爺呢?
”
紫紗麻溜地将床邊的簾子挽了起來,含笑說:“王爺在院子裡練劍呢。
”
“王爺說您沒怎麼吃東西,特意吩咐了小廚房的人在竈上一直給您溫着粥,我這就去端來,您多少先吃一些吧。
”
鐘璃聽了就下意識地皺眉。
“這才剛好怎麼就出去練劍了?
我出去看看。
”
身中蝕心蠱時,祁骁不得輕易動武。
否則體内真氣引動容易引發蠱蟲不安,繼而導緻痛苦加倍。
所以嚴格的說,這算得上是鐘璃第一次看到祁骁習武時是何種模樣。
黑發青年一身白衣,手裡的長劍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殘影,破風聲響,卻不留半點痕迹。
翩如驚鴻婉若遊龍,令人望之忘俗,說的大概就是此種姿态了。
在這樣的景象中,鐘璃仿佛見到了多年前傳說迷倒無數閨閣少女的鎮南王府三公子是何種英姿。
當年的那個天之驕子,又是何種模樣。
祁骁收功站定,眉眼含笑地看向了鐘璃。
“阿璃覺得,我這劍法可還算能入眼?
”
鐘璃好笑地搖頭,說:“劍術一道我是外行,隻覺得花裡胡哨的好看得緊,具體好在哪兒,我卻是看不出來的。
”
“你問我這個,算是問錯人了。
”
祁骁聽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把長劍遞給了身旁的林總管,走過來拉着鐘璃的手說:“長劍阿璃懂幾分我不敢說,可短匕一道,阿璃卻是世間少有的個中強手。
”
一把匕首到了鐘璃的手裡像是被注入了靈魂似的,閃現之處殺機畢露。
哪怕是祁骁,每每見着一次,都會覺得心驚。
看祁骁神色唏噓,鐘璃有些不解。
“你在想什麼?
”
不等祁骁回答,她就皺眉說:“身子剛剛好些,怎麼就出來練劍了?
”
“劉大夫和白術都說過,你不宜動用真氣,否則影響極大,怎麼一會兒沒人看着,你就不知道自覺了?
”
眼看着鐘璃就要叫大夫來給自己診脈,祁骁哭笑不得地拉住了她。
“時候太長了沒動,感覺骨頭縫都像是生了鏽,一時忍不住技癢活動活動,我有分寸,不礙事的。
”
鐘璃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确定無誤後才說:“不管怎麼說,小心為上,日後不可再胡來了。
”
祁骁笑着應下,拉着鐘璃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才說:“說起内功,我倒是想起個事兒來。
”
他對着林總管招了招手,林總管會意很快就拿來了一個古樸的木匣子。
祁骁将匣子接過來打開,拿出了裡邊的幾本書說:“阿璃外家功夫雖好,可關于輕功内力卻是并不通曉。
”
“我之前讓林總管去找了幾本适合女子練的功法,都在這兒了。
”
“這些都是我看過的,很适合阿璃,阿璃不如從中選一本喜歡的,好生研習,相信很快就會有成效的。
”
鐘璃接過其中一本漫不經心地翻了翻,随口說:“什麼時候找的?
”
“阿璃到王府的時候就讓人找了。
”
鐘璃又問:“那為何此時才給我?
”
祁骁的笑容凝了凝,鐘璃啪叽一下将手裡的書扔回了匣子,說:“你是覺得,你一旦出征,我一定會遇上危險,是嗎?
”
甚至在祁骁看來,那種潛在的危險甚至是他也無法避免的。
甚至無法保全鐘璃的。
他給鐘璃兵權,給鐘璃功法,都是在無形間給鐘璃鋪路。
鋪的是若他出了閃失鐘璃足以自保的退路。
祁骁沒想到鐘璃這麼敏銳,短暫地沉默了一瞬才苦笑着說:“阿璃就不能給我點面子嗎?
”
哪怕是裝作沒看出來也好啊……
鐘璃臉色不太好,站起來就要走。
祁骁着急地一把拉住她,讨好地說:“阿璃……”
鐘璃狠心甩開了他的手,冷冷地說:“王爺既然連退路都想好了,我看也沒必要研究怎麼活着回來了。
”
“你一出門,我直接在府中扯白布挂黑紗,等着死訊傳來好好地給你操辦後事即可,至于你死了我該怎麼活,那就不勞煩王爺操心了。
”
鐘璃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祁骁獨自坐在後頭,沉默了很久。
湊巧看到這一幕的雲朗走了出來,頗為感慨地說:“我就說,王妃會生氣的。
”
祁骁說這功法是林總管找來的,實則不然。
匣子裡的這幾本功法,大部分在世間早已失傳,全是雲朗從雲家老爺子的書房裡搜羅來的。
隻是在得知祁骁搜羅這功法的用意的時候,雲朗就提醒過他。
他看似萬全的準備,勢必會惹得鐘璃動怒。
隻是祁骁執意不聽勸,雲朗和柏骞承都勸不住,隻能眼睜睜看着祁骁去踩鐘璃的怒火底線。
柏骞承也是一臉的一言難盡。
他說:“好好的,王爺非得說這樣的話惹王妃動怒做甚?
”
“王爺出征多少次了,雖有險情之時,可哪次不是好好地回來了?
要我說王爺就是杞人憂天思慮過多了。
”
祁骁擡手揉了把臉,聲音悶得令人心沉。
他說:“當年父王出征的時候,也曾以為是萬無一失的。
”
可最後老鎮南王未能活着回家。
提起往事,雲朗和柏骞承都沉默了下去。
祁骁收斂了眼裡的複雜,對林總管說:“将這個給王妃送去。
”
林總管轉身去了。
祁骁将目光放在了眼前兩人的身上,說:“你們怎麼來了?
有事兒?
”
雲朗聞言唇邊溢出了一抹看好戲的微笑,說:“我們是受人之托,來給你帶話的。
”
祁骁挑眉。
“什麼人?
”
“東陵朝雲公主。
”
祁骁聽了,臉一下子就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