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骞承飛快地說:“今早接到的消息,大軍已經行進至距離西北不到三百裡的地方,再過兩日就可抵達西北。
”
“讓他們不用去西北了,直接轉道去東陵北邊。
”
柏骞承有些遲疑:“可是王妃,西北方向本就無人駐守,再将人調走,那……”
“皇城和西北相比,哪個更重要東陵皇自己會想,隻要東陵皇城出了問題,他不會再有心思惦記西北的。
”
觊觎别人家的東西的前提是自己的老家還在。
要是自己的老家都要被人端了,東陵皇隻要不想做亡國之君,就一定知道應該怎麼選擇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鐘璃的說法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可柏骞承還是忍不住地犯遲疑。
鐘璃說的這個,是假設在祁骁能順利穿越鬼谷的前提之下。
要是祁骁沒能活着走出鬼谷又應該怎麼辦?
到時候西北無人,東陵大軍踏碎西北城防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屆時……
柏骞承的遲疑落在了鐘璃的眼中,鐘璃卻是灑然的微微一笑。
她輕描淡寫地說:“他會走出鬼谷的。
”
這世間哪兒有真正的鬼門關?
自然環境再兇險,也總會有被人攻克的時候。
祁骁敢冒險進去,鐘璃就堅信,他能活着出來。
鐘璃不欲再多說此事,擺手說:“按我說的去做,出了岔子,我自會一力承擔責任。
”
柏骞承啞然無話,隻能硬着頭皮去按鐘璃的傳信。
霍雲齊站立良久,望着鐘璃遲遲無言。
感受到他複雜的目光,鐘璃有些好笑。
“你這麼看着我做甚?
”
霍雲齊勉強勾了勾唇角,說:“你就那麼相信他?
”
鐘璃哭笑不得地呵了一聲,淡淡地說:“此時此刻,我隻能相信他。
”
不該去的地方已經去了。
潛在的危險也存在了。
這時候過多說一些擔心的話又有什麼用?
鐘璃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為祁骁掃清身後的障礙。
然後安心等他回來。
霍雲齊看清鐘璃眼中的堅定,無聲苦笑了一下,似唏似噓地說:“是我低估了大侄子的福氣。
”
說完,霍雲齊似乎是無意再與鐘璃說什麼,匆匆對着鐘璃拱手說:“今夜宿城中要有大動作,屬下這就去協助恭王成事,待到事成之時再前來向王妃回禀。
”
鐘璃輕輕地笑出了聲,說:“去吧,注意安全。
”
當天下午,鎮南王妃的娘家親眷被皇上下令當街處死。
觀刑之人正是葉相。
午時三刻,鐘家三人人頭落地,民間議論唏噓無數。
有說鎮南王妃心狠的,也有說皇上不仁的。
衆說紛纭各執一詞。
與此同時,剛剛入夜沒多久,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鐘家三人,悉數昏迷,被運送死屍扔到城外亂葬崗的人用木闆車推出。
木闆車順利出城,去的方向卻不是亂葬崗。
而是葉相與鐘璃說好的交換之地。
到了地方,負責此事的洛林檢查了一番,确定昏迷的三人就是鐘家三口無誤後,不等對方說話,直接就手起刀落要了對方幾人的性命。
随後将昏迷不醒的鐘家三人悄悄地送到了鐘璃所在的營帳之中。
沒過多久,宿城中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沖天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穹。
火勢直到天色漸明才緩緩在一陣黑煙中消散。
殘留在空氣中的,隻有揮之不去的緊繃和嗆鼻的煙火氣息。
而原本存放着死去的皇後屍體的院落也在這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前來查看的人在火中找到了一具成了黑炭面目全非的焦屍。
屍體早已在大火中變成了焦炭。
就算是最有經驗的仵作,也隻能勉強分辨出此人是個女子,死去多時。
其餘的是半點也看不出了。
來查看的人沒發現其餘異樣,倉促看了一眼就将此人當作了皇後的殘骸,回宮向皇上複命去了。
而早在天亮之前,真正的皇後遺體就已經被人秘密運出了宿城。
隻是祁仲将屍身帶回後,并未直接回到大營之中。
反而是獨自一人帶着皇後的屍身去了營後的林地。
鐘璃得知後,無聲地歎了口氣,沒讓任何人跟着,自己一個人順着霍雲齊指明的方向找了過去。
鐘璃到的時候,祁仲正在倒騰手中的瓶瓶罐罐,拿着小刷子不住地在自己的手背上試着什麼。
與鐘璃事先想的屍體腐敗不同,皇後的屍身被保存得極好。
眉目清秀栩栩如生,就連身上也無半點腐壞的痕迹。
遠遠地看着就像此人隻是睡着了一般,安靜得讓人不忍打攪。
在走近之後,才能看出她臉上的青斑和身體的僵硬。
蒼白得驚人的脖子上刺目的勒痕,無聲地刺痛着人的雙目。
鐘璃靜靜駐足看了半晌,祁仲卻始終低着頭忙活自己的不吭聲。
看祁仲笨手笨腳地試着将黛筆往嘴唇上抹,鐘璃終于是忍不住了。
她說:“你這是幹什麼?
”
祁仲依舊低着頭,自顧自地說:“嘉甯雖端莊自持,可自小就愛美喜打扮,我之前就總想着要找機會給她梳妝點黛,今日可算是找着機會了。
”
機會是有了,祁仲本身對梳妝一事卻是一竅不通。
他拿着那些看不出名目的瓶瓶罐罐,折騰半晌也沒折騰出個眉目,躺在一張紅色絹布上的唐嘉甯的身上卻逐漸傳出了一股死人特有的腐壞氣息。
鐘璃見狀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祁仲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淡淡地說:“宮中有一種秘制的香料,全身塗抹後,可讓屍身在三伏天中保持原狀不腐,隻是要想讓屍身一直維持原狀,就不得不每隔着兩個時辰就塗抹一道,超過時限沒有及時塗抹,屍身就會在兩個時辰内極速腐壞。
”
祁仲擡頭看了看天色,意味不明地說:“我将人接出來,馬上就要兩個時辰了。
”
也就是說,時間馬上就要來不及了。
祁仲嘴上說着來不及了,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是不慌不忙。
鐘璃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複雜目光,口吻平淡地給出了建議:“那是口脂,用來滋潤唇色的,我瞧着,唐家姑娘用大紅色倒是正好。
”
祁仲聞言笑了一下,忙不疊找出了鐘璃說的大紅色,仔細地用指腹一點一點地塗抹在了唐嘉甯冰冷的唇上。
鐘璃站在一旁,時不時地提點祁仲幾句。
總算是讓祁仲趕在兩個時辰的極限到來之前,給躺在地上的唐嘉甯完成了梳妝。
紅唇黛眉,遠山入畫。
唐嘉甯一身紅衣翩然,大妝惹眼。
無聲無息地躺在紅色的絹布之上,美得像一幅不可描述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