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在莫家村住了一年多,對莫家村的地形熟悉得閉上眼睛都知道怎麼走。
雖然夜深色濃能看清的地方有限。
她還是輕而易舉地穿過林子,抵達了莫家後院的圍牆外。
莫家剛入夜就熄了燈,昏暗的光線更加便于鐘璃藏匿身形。
鐘璃先屏息等待了片刻,确定自己在的位置無人監視後,才悄無聲息地踩着牆頭一躍而上,從外邊翻牆進了莫家的院子。
進院後,鐘璃輕車熟路地摸黑靠近了老爺子住着的正房。
湊巧的是,正房裡此刻的人并沒有睡,甚至模糊還能聽到說話的聲音。
鐘璃抿了抿唇,擡頭看見了頭上的房梁,視線定格在了房梁上的屋頂上。
瞬息過後,鐘璃就出現在了房頂上。
她輕手輕腳地揭開了屋頂上覆蓋的茅草和樹幹,放輕了呼吸往下看。
屋子裡,正在低聲說話的老爺子和莫家兩兄弟并未意識到房頂上多了個人。
莫老二一如既往的話少,實在煩悶了,也隻是陰沉着臉不說話。
莫老大倒是個多話的,隻是此時說的十句有九句不在點子上,最後還惹得老爺子低聲呵斥了一句。
被老爺子呵斥了,莫老大心裡不舒坦,梗着脖子說:“爹你說你這幹的啥事兒!
”
“好好的從林子裡撿這麼個災星來幹啥?
”
“這段時日前後來咱家找他的人都好幾波了,各個兇煞哪個能是好惹的?
!
”
“這下好了,那災星傻子跑了,咱家在這兒無辜受累,早知道就該讓那傻子在林子裡凍死,你也不該起這個心!
”
莫老大實在是說得難聽。
莫老二忍不住嗆聲道:“大哥現在說起先見之明了,那早些時候,用從老三那兒得來的銀子娶親治病的時候,你咋不說這麼硬氣的話?
”
莫老大忍不住瞪圓了眼睛,指着莫老二就說:“那銀子難不成你沒使?
”
莫老二咬緊了嘴唇不說話。
莫老大還想不依不饒地叫嚷,卻被老爺子從中打斷。
老爺子煩躁地用煙杆子在桌子上敲了敲,沒好氣地說:“吵吵吵!
就知道吵!
”
“叫你們來是來想法子出主意的,不是讓你們來窩裡反的!
”
莫老大不耐煩了,冷笑道:“我們能有啥主意?
”
“這事兒我們啥也不知道,誰來了都隻能這麼說。
”
“至于那傻子,他壓根就不是咱家的老三,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野種,咱家心善收留了他幾年不就成了?
”
莫老大這話雖然說得刺耳,可卻也說到了老爺子的心底。
莫清晔被鐘璃帶着不知道去了哪兒。
外邊那些人來問來找,他們的确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道是事實,也是唯一的法子。
莫老二有心幫莫清晔說幾句話。
可話到了嘴邊,看着愁眉不展的老爺子和怒不可遏的莫老大,卻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莫清晔來曆不明,外界來人又是敵非友。
他們隻能盡可能地撇清和莫清晔的關系。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保住自己的安全。
至于不知所蹤的莫清晔,在自身利益受損的情況下,誰又有心思去管他呢?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别的法子,無論是莫家兩兄弟還是老爺子都不願意再開口了。
場面一度陷入了死寂。
最後打破僵局的是老爺子。
老爺子緩緩吐出口白色的煙霧,沉聲說:“老二,那林子你也别看了,明兒個就帶着孩子媳婦兒回家來住。
”
莫老二不贊同,皺眉說:“不成!
”
“我都答應弟妹了,咋能這時候反悔?
我要是走了,那林子裡幾百隻雞誰來看着?
”
老爺子動了怒,低吼道:“讓你回來你就回來!
”
“莫清晔身上的事兒水深着呢,是咱家這種平頭百姓能招惹的嗎?
”
“你惦着林子裡的雞,誰知别人會不會因此要了你的命!
”
莫老二不服氣還想說什麼,卻被老爺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閉上了嘴。
老爺子神色晦暗,眼裡沉浮着說不出的後悔。
“早知道當年的一時貪念會給今日招來滔天大禍,我怎麼也不能将人帶回來啊……”
老爺子的聲音很低,說的卻是莫家最大的一樁秘辛。
莫老大和莫老二同時都沒了話,滿臉都是僵硬。
老爺子疲憊地擺了擺手,說:“暫時就這樣着,老二明兒個就回來,老大在家約束好你媳婦兒孩子,無論誰問起,都說不知道。
”
“你們回去歇着吧,有啥事兒明兒再說。
”
莫老大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跟着莫老二一起出了房門。
走到院子裡,莫老大四下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老二,你明日回來的時候,順帶着從林子裡抓幾隻雞回來打打牙祭呗。
”
莫老大一臉的饞樣,激動地說:“除了雞還有雞蛋,你撿個三五百個回來,到時候……”
“不可能!
”
莫老二冷着臉打斷了莫老大的自說自話,咬牙說:“我既是答應了會将林子看好,就絕不會擅自動裡邊的東西。
”
“大哥你就别癡心妄想了!
”
莫老二說完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跟莫老大多待。
莫老大被搶白了一通氣得臉發紫,咬了一會兒牙才指着莫老二走遠的方向狠狠地跺腳。
“守吧守吧,等那傻子死了,那些東西不還是我的?
!
”
莫老大罵罵咧咧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始終沒有發現屋頂上還趴着個黑色的人影。
鐘璃靜靜地等着人都走遠了,才将屋頂掀了一個足以讓她跳下去的小洞,抓着屋子裡的橫梁往下輕躍。
老爺子原本正上床準備休息,結果就聽到屋子裡響起了一道女聲。
“老爺子,别來無恙。
”
老爺子心裡打了個激靈,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光着腳從裡屋沖了出來,擡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子正中央對着自己微笑的鐘璃。
鐘璃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腰上束着一道掌寬的束腰,将纖細的腰肢勾勒得越發可憐。
長發高高地束成了一個馬尾,渾身上下除了腰間有一柄尺長的匕首外,别無他物。
可這樣幹淨利落的打扮卻說不出的适合她。
往常在老爺子印象中溫和的鐘璃此時像是換了一個人。
整個人都銳利得不可直視。
鋒芒驚人。
老爺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見到鐘璃,驚訝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鐘璃趕在他驚呼之前率先說:“今日深夜來訪實是不得已為之,望老爺子見諒。
”
老爺子到底是多活了半輩子,盡管内心驚駭不定,可短暫的驚訝過後就冷靜了下來。
他看到頭頂屋頂的小洞,更是無聲苦笑。
“村裡内外那麼多人,竟能讓你不驚動任何人到了這兒,可見不是那些人沒本事,就是你的本事實在太大了。
”
鐘璃嫁入莫家多年默默無聞,最近一年多才突然變樣。
老爺子思及前事,落在鐘璃身上的目光多了些許意味深長的打量。
鐘璃知道他在看自己,臉上的笑卻半分不改,甚至還更加濃厚了一些。
她對着老爺子微微欠身,低聲說:“今日貿然來訪擾,是鐘璃心中有惑未解,希望能從您這兒找到答案。
”
老爺子緩緩呼出一口氣,沒接鐘璃的話,不答反問道:“你真的是鐘家的鐘璃?
”
鐘璃似笑非笑地挑眉,說了個似是而非的回答。
“老爺子為何問起了這個?
”
鐘璃刻意模糊地回答,無形間讓老爺子覺得自己猜對了方向。
老爺子的眉眼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籠罩上了一股頹喪,苦笑道:“你是那邊的人吧?
”
若不是換了人,鐘璃前後的變化怎會那麼大?
他分明記得早些年鐘璃剛嫁入莫家的時候對莫清晔并不好。
可最近一年态度卻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之前鐘家人還說鐘璃是中了邪。
可依老爺子來看,這分明是換了人。
至于為何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老爺子想不通之下,隻能歸結于豪門大戶自有易容的法子,隻是尋常人不知曉罷了。
鐘璃聞言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是笑笑不語。
她用實際行動刻意引導着老爺子往别的方向上猜測。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老爺子的猜測也并無出錯。
前世所學的談判技巧告訴鐘璃。
讓明顯知道一些内情的老爺子先入為主地猜測她的來曆,更有利于她接下來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