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到的時候,在外威風霸氣的鎮南王,早就在泥水中變成了一隻不折不扣的泥猴子。
他渾身都是狼狽的痕迹。
但是眼裡的光卻奇異的灼亮。
仿佛能在對視的瞬間灼傷人的眼睛。
鐘璃無聲張大嘴說不出話。
看到她的鐘離流走了過來。
“心疼了?
”
鐘璃咬住下唇沒說話。
說不心疼是假的。
鐘璃認識祁骁的時候,祁骁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就算後來知道祁骁是裝的了,可祁骁在鐘璃面前素來能示弱賣乖,鐘璃心裡也始終把他當做需要護着的人來看。
她從不肯讓祁骁受半點委屈。
也不曾讓祁骁在自己在的時候吃過任何苦。
然而現在,看着被鐘離流折騰得沒了人樣的祁骁,鐘璃卻說不出半個抗議的字。
她心裡知道,祁骁是願意的。
他願意接受鐘離流帶來的特訓,也甘願吃這樣的苦。
若非如此,鐘離流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祁骁帶到這裡。
面對鐘璃的沉默,鐘離流意味不明地啧了一聲。
他淡淡地說:“璃兒,這樣的苦,你曾經是吃過的。
”
鐘離流前世體弱,鐘璃更是從出生起,就被活不過多少歲的斷言困擾。
為了讓鐘璃能争取到一線生機,她能學東西的時候,就在學各式各樣的防身術。
再大一些,就被父母狠心扔進了特殊訓練營,明明是應該無知快樂的年紀,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卻不知吃了多少難言的苦楚。
自己經曆時不覺有什麼。
可如今見祁骁曆此,鐘璃的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
她閉了閉眼,嗓音莫名就沙啞了。
“他不必如此的。
”
鎮南王就是鎮南王。
哪怕沒了武功,祁骁也依舊是高高在上的鎮南王。
隻要祁骁不願,他就不必吃這樣的苦。
更何況……
鐘璃咬住了牙,一字一頓地說:“就算是他自保不便,他的身邊也有無數保護的人跟着,上了戰場也可在後方指揮,隻要不親自沖鋒陷陣,他就不會遇上任何危險,我……”
“你說的是不錯,可是璃兒,你忘了個最重要的東西。
”
鐘璃猛地一怔,不解地看向鐘離流。
鐘離流說不出什麼滋味地白了她一眼,眼底深處是難以言喻的無奈。
“保護的人再多,那終究不是他自己的東西。
”
“除了鎮南王的身份以外,他還是個想護着妻兒的男人。
”
武功盡失後祁骁表現得再平靜,他的内心也不可能真的無所波瀾。
否則他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鐘離流,想要尋求别的法子。
鐘離流如今做的,其實都是祁骁本人的意思。
鐘璃聽出鐘離流的言外之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鐘離流心疼自己妹妹,看鐘璃的臉色實在不好,索性就說:“我一直都覺得,你跟祁骁的相處方式有問題。
”
祁骁一味地把自己當傻子,在鐘璃的面前裝傻充愣也就罷了。
怎地鐘璃也成了瞎子,看不出這男人深刻在骨子裡的驕傲和野心?
鐘離流難得言語中沒了對祁骁的偏見,語重心長地說:“這樣一個男人,本就是翺飛的雄鷹冰原的頭狼,并不需任何人的悉心呵護,他在你面前裝傻也就罷了,你不能真的把他當作個萬事都需要保護的嬌花,否則長此以往,女強男弱,并非好事。
”
如今世人對鐘璃的評價本就紛争兩端。
誇的說她不輸男子,堪與當代群雄并肩而列。
貶低的,說的也是她過分強勢。
這樣的評價放在開明的現代不算什麼尖銳言論。
可在這封閉的古代,就字字都是誅心之言了。
祁骁此時不在意也還好。
若是他日後想起來,覺得這話刺耳朵,他和鐘璃之間必生争執不合。
鐘離流這時候給了祁骁保護自己的本事,也是在變相地維護鐘璃和祁骁的感情。
鐘璃本就是聰明人,鐘離流不過寥寥數語,她卻已經明白了鐘離流的良苦用心。
沉默片刻,鐘璃深深地看了一眼還沒發現自己來了的祁骁,壓抑下眼中的擔心,低聲說:“那就交給哥哥了。
”
鐘離流闆着臉哼了一聲,傲氣十足。
“星樞閣無數殺手,其中不曉内功心法之人更是無數,可在你哥哥手中走過一遭,最後個個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祖宗,把人交給我你放心,虧待不了他。
”
鐘璃聽得笑出了聲,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她走的時候,祁骁甚至都沒發現,鐘璃來過。
鐘離流也沒對祁骁提起,隻是在發現祁骁的潛質比自己設想中好上許多後,默默地将訓練難度往上拔了一截。
祁骁并未察覺,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也從未在鐘璃面前提起過此事。
然後,在鐘離流古怪又極為折騰人的訓練方式中,度過比學武時期更為艱難的每一天。
祁骁不說,鐘璃也裝傻不問。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鎮南王府中的一切瑣事打點清楚,不讓祁骁為這些瑣事煩心。
除此外,就是竭盡全力地四處搜羅解除纏情絲的方法。
哪怕已經有人說過此蠱入體再無法可解,鐘璃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哪怕隻有一線微光,鐘璃也要緊緊地抓住不放。
祁骁被折騰得陷入水深火熱的時候,宿城方面也終于傳出了他們想聽到的消息。
夜林根基深厚又老謀深算,還能恰到好處地抓住祁琮的心思。
在他精心布置的局中,本就被動的郝輕雲毫無抵抗的底氣和實力。
盡管入宮為妃從不在郝輕雲的考慮之中。
可最後為了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她還是忍着侮辱同意了。
郝輕雲相貌顔好,初初見了一面,祁琮就歡喜得有些飄飄然。
他不顧大臣的反對,直接将郝輕雲封做昭儀,大張旗鼓地迎進了皇宮。
按理說,皇上新近得了個美人是好事兒。
可這美人兒進宮不到三日,一直看着身強體健的皇上就出了岔子。
祁琮在寵幸妃嫔的時候,力竭突然暈死了過去。
當天夜裡宿城中的太醫全在門口候着,呼呼啦啦地跪了一排,帶着滿頭冷汗商量出了一個方子,好不容易才把祁琮弄醒。
然而這一暈,祁琮的身子就像是破風箱終于到了底。
多少珍貴奇藥灌下去也無用,一日一日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