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頭疼地歎了一口氣,說:“我跟你說,花樓不是一個好地方,是因為那裡來往的人多複雜,其中藏污納垢,有不少腌臜的陰暗事兒,但是這并不代表,那裡的人就都是壞人。
”
“我這樣跟你說,在那裡求生的姑娘們也不全部都是心甘情願的,其中也許有不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女子在這個世上生存本來就不易,若是再有苦衷,就更加艱難些,那裡的姑娘也許在靠着不能見光的方式求生,但是她們不一定就是壞人。
”
說着,鐘璃苦笑着歎息,說:“這世上,本就有太多不可見的艱難,我們不能以表面看到的表象來判定一個人的好壞,因為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并不取決于她的身份,或者謀生手段,而是取決于這個人的本心。
”
看莫清晔依舊是一臉懵懂的樣子,鐘璃好笑地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額頭,輕聲說:“錦繡高堂之上衣着華麗堂皇的貴人,有可能是内心肮髒陰暗的惡人,市井小民花樓之地,也許也有心底赤誠良善之輩,所以看人不僅僅隻能憑着一雙眼睛,也不能一味聽信别人的話,要用心去看,明白了嗎?
”
要真正地理解這段話對莫清晔而言似乎頗具難度,他歪着腦袋擰着眉認真地想了想,半晌後決定老老實實地跟鐘璃坦誠,說:“阿璃,我不太明白,不過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
看鐘璃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莫清晔耳朵有些紅紅的,不太好意思地低着頭解釋:“阿璃,我以後會明白的。
”
鐘璃終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一笑,莫清晔臉紅得就更明顯了。
鐘璃笑着拍了拍莫清晔的肩膀,哄孩子似地說:“我們清晔還小呢,再長大一些就明白了,不急。
”
莫清晔眸光狠狠沉浮了兩下,抿了抿唇,别扭似的扭頭避開了鐘璃含着笑意的目光,獻寶似的将自己掙來的錢推給鐘璃:“阿璃,這都給你!
”
鐘璃笑了。
鐘璃低着頭認真地數了數莫清晔帶回來的錢,正好二兩七錢。
算得上一個普通農家一年省下的辛苦錢了。
鐘璃似乎是覺得挺驕傲,将錢都數好了,想了想,又自己掏腰包數了一些将荷包裡的錢補齊三兩,低頭認真地把荷包栓到了莫清晔的腰上。
莫清晔不解地眨了眨眼,問:“阿璃,這是給你的。
”
你又給我做什麼?
鐘璃把荷包系好,說:“不,這是你的。
”
看莫清晔似乎是想動手把荷包解下來,鐘璃把臉拉了下來,說:“聽話。
”
莫清晔站着不敢動了。
鐘璃心裡好笑,語氣越發柔軟:“這是你憑自己的本事掙來的錢,自己留着,以後想買什麼的時候就去買,好不好?
”
莫清晔梗着脖子搖頭,悶聲悶氣地說:“不好。
”
鐘璃挑眉。
莫清晔郁悶地低頭用指頭扒拉着腰上沉甸甸的荷包,哼唧着說:“阿璃養家太辛苦,整天都隻能坐着繡花,我也想幫忙。
”
鐘璃心底軟成了一片,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看着眼前這張俊美得過分的臉她幾乎恨不得撲上去狠狠地親他一口!
鐘璃辛苦按耐着自己不太想做人的沖動,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說:“别鬧,聽話。
”
莫清晔不滿地哼哼了兩聲。
鐘璃被逗樂了,說:“家裡還維持得住,用不上你的零花錢,你把這個留着,以後我若是用得上了,我再來找你要,你看這樣行不行?
”
莫清晔闆着臉想了想,覺得這樣可以,然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鐘璃看他有些失落的樣子,沒忍住又輕聲哄了幾句,把他安慰得重新喜笑顔開了,才笑着去重新拿起了繡花針。
把自己最近在忙活的事兒跟鐘璃攤牌了,剛剛還受了鐘璃的誇獎,莫清晔似乎是還挺興奮,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絮絮叨叨地跟鐘璃說起了他明天還要去賣布花的打算。
鐘璃指尖一頓,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溫和一些,說:“清晔,明天那些賣完了,以後不去花樓了,好不好?
”
雖然鐘璃并不會以異樣的眼光看待在花樓的人,可是那樣的地方到底人流雜亂容易出亂子,莫清晔一個人去那樣的地方,鐘璃到底是不放心的。
鐘璃本以為自己這麼說莫清晔會不依,不料他竟點頭得相當幹脆,一點兒遲疑的意思都沒有。
鐘璃内心好奇,忍不住問:“我不讓你去了,你就不想問為什麼?
”
莫清晔笑得彎了眼睛,樂呵呵地說:“大嬸說了,媳婦兒不讓去的地方不能去,媳婦兒都是為了我好。
”
末了就跟怕鐘璃不信似的,他還煞有其事地補充:“阿璃是我媳婦兒,阿璃說的我都聽。
”
鐘璃本來挺正經地想跟他說正事兒,聽了他這一口一個我媳婦兒的渾話,耳朵立馬就染上了一層嫣紅。
鐘璃強壓着如鼓的心跳,努力正色說:“聽話就行,以後去哪兒了幹什麼記得跟我提前說一聲,不準再瞞着我了,記住了?
”
莫清晔乖乖地點頭,鐘璃這才滿意了,認真地繡自己手上的花。
房間裡安靜下來,隻能聽到鐘璃手裡的針尖穿過布料的輕微動靜,莫清晔在鐘璃看不見的地方終于撕下那層愚笨的僞裝,銳利得驚人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着鐘璃清麗的側臉。
鐘璃……
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莫清晔果然聽了鐘璃的話,沒再去花樓賣布花。
不過他也沒閑着,跟鐘璃一番商量後,決定上街去賣糖葫蘆。
鐘璃親自帶着他去跟專門做糖葫蘆賣的那個大叔那裡商量好了進貨的價錢跟數量,讓莫清晔早上去找大叔拿貨,每天出去賣。
鐘璃沒指望莫清晔靠着這個掙錢,就想着讓他用來打發時間,每天還給他規定了出門和回家的時間。
莫清晔也高興能找着掙錢的活兒做來補貼家用,每天都樂呵呵地扛着一個插滿了紅彤彤的糖葫蘆串的杆子出門,回來的時候都會給鐘璃帶上一些小玩意兒。
于是乎,莫清晔暗地裡跟着他的下屬們,每天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英明神武的主子天天走街串巷地賣糖葫蘆,驚得掉了一地的眼珠子滿地的下巴,還得換着法子在主子的糖葫蘆賣不出去了的時候,去買上一些,還得小心注意不能漏了馬腳。
鐘璃跟莫清晔在鎮上住了兩個多月,過分漫長的寒冬也終于過去了。
春日到,冰消雪融,氣溫回暖,百花綻放,人們換上了相對輕薄的衣裳,街面上遊走的行人也多了不少,山裡村子裡的時鮮小菜,也逐漸到了可以上市的季節。
村裡莫清晔跟鐘璃期待已久的青磚瓦房,也終于到了落成的時候。
鐘璃手上答應布莊老闆的活兒也趕在這段時間裡做完了,正式跟老闆交接了所有的成品,拒絕了老闆再來幾件的提議,拿了剩下的工錢,如釋重負地趕了回去。
隻是鐘璃不知道的是,她親手趕制出來的那些衣服,沒有一件真的入了那個員外郎家的手裡。
在布莊老闆手裡也隻是打了一個轉,扭頭就被莫清晔吩咐的下屬高價收了回去。
所有鐘璃做出來的繡品,一件都沒流落在外,全被莫清晔的人收購了回去。
莫清晔不會容忍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擁有鐘璃親手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