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夜林就帶着鐘璃要的東西來了。
似乎是察覺到鐘璃的情緒不佳,他進屋行禮後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并不主動開口說話。
被紫衣等人五花大綁押着的秦鶴也到了。
秦鶴明顯是吃了一番苦頭,渾身狼狽,就連頭發都是淩亂無比的。
他進屋看到倒在地上的霍雲齊,心中暗罵的同時,忍不住狠狠地剜了鐘璃一眼。
祁骁目光不善地看了看他,眼裡夾雜着無言的殺意。
鐘璃安撫似的拍了拍祁骁的手背,說:“将秦總管與大當家的扶起來坐好,否則讓外人見了,該如何說我們鎮南王府的待客之道。
”
紫紗等人依言上前,将兩人摁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四紫形成了圍繞之勢,将霍雲齊與秦鶴圍在其中。
鐘璃白皙的指尖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開口問夜林。
“趙石山上一次來信是什麼時候?
”
夜林拿出了一封拆開過的密信,說:“三日前。
”
鐘璃又說:“從趙石山他們出去至今,有多久了?
”
夜林不假思索道:“三十七日。
”
鐘璃:“很好,将這三十七日裡,趙石山所有送回來的書信都拿出來,拿給秦總管好生瞧瞧。
“
夜林來之前早有準備,立馬就掏出了一疊拆開過的書信,遞給了沒有失去力氣的秦鶴。
秦鶴原本不想接這玩意兒。
可鐘璃卻說:“秦總管不想看不要緊,可大當家的大概是想看沒力氣看,秦總管當真不打算幫幫他嗎?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秦鶴黑着臉将書信接了過來,剛看了第一眼,他的神色就發生了變化。
鐘璃将他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也不解釋。
她将之前霍雲齊拿出來的徽記遞給了祁骁,說:“王爺可認識這個?
”
祁骁漫不經心地接過來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了一邊。
“假的。
”
鐘璃尚未說話,秦鶴就狐疑地說:“假的?
鎮南王确定?
”
祁骁懶得與他廢話,直接對着在場的鎮南王府的人說:“誰身上帶着印有王府徽記的東西,拿出來給這位秦總管看看。
”
夜林掏出了一柄小巧的飛刀,紫雲拿出的是一排泛着寒光的銀針。
洛秦拿出的是一個秀氣的袖箭。
在祁骁的示意下,他們直接将這些東西擺在了秦鶴的面前。
祁骁擡手将那個假的扔到了秦鶴面前,說:“沒瞎吧?
”
“自己對比着看。
”
秦鶴帶着怒氣與狐疑将兩處的徽記進行對比,眨眼間神色就是再度一變。
祁骁單手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說:“鎮南王府的徽記是特制的,除了上方的通天戟标記外,在尾處還有一處長弓似的彎鈎,隻是在這彎鈎平日看着不顯露,隻有在背光的位置方可看出痕迹。
”
“你拿出的這個看似與真的無差别,可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
“還有,鎮南王府的徽記鮮少外露人前,隻有府中心腹特制的武器上才有,而尋常使用的弓箭長刀等物品上是沒有的。
”
祁骁似乎是覺得秦鶴問出這樣的問題很蠢,滿目皆是譏笑。
“而且鎮南王府麾下軍隊數十萬,每年就算無戰損,消耗的弓箭利器也不計其數,你覺得,每支這種箭矢上都刻上徽記,那得是多大的工程量?
而且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本王為何要做?
”
“還有,本王不是屠夫,隻殺該死之人。
”
祁骁的話雖不好聽,可說的卻是事實。
但凡不是傻子,腦子裡稍微轉一下,就能品出這話背後的深意。
沒有哪個當賊的人會大張旗鼓地扯着自己的名号,挂着自己的招牌去做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雲齊與秦鶴本就是聰明人。
之前隻不過是被蒙頭而來的沖擊與無處發洩的憤怒支配,以至于一時忘了理智。
可一旦冷靜下來,他們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旁人不可知的驚駭。
鐘璃看他倆終于冷靜一些了,沒好氣地說:“還有,大當家的你說虎威山之事是出動大規模的軍隊圍剿的結果,王爺,你告訴他,咱們府中有沒有在虎威山附近的駐紮軍隊。
”
祁骁想也不想就搖頭。
“并無。
”
鐘璃冷冷一笑,說:“據我了解,虎威山附近并無鎮國軍駐紮住所,距離虎威山百裡處的位置倒是有一處,隻是那軍隊的将領并非鎮南王府的人,兵權也并不在鎮南王府手中,而是隸屬别人,我與王爺自然無法調動。
”
祁骁經她一提醒眼中陡然多了一絲冷意。
“你是說……”
鐘璃閉了閉眼,壓抑着怒火說:“隻怕咱們内部的消息走漏了,有人趕在咱們之前就對虎威山下了手!
”
按霍雲齊與秦鶴所說,虎威山之變是在趙石山抵達虎威山前一日。
一日之内,虎威山上的人或物都毀于一旦,現場還留下了引人遐想的僞造徽記,明顯是想把這個黑鍋往鎮南王府的頭上甩。
屠山殺害無辜村民,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深受非議的屠夫舉動。
幕後栽贓之人絕不會隻有這點手段,說不定後邊還有什麼更激烈龌龊的手段等着他們。
而且那人既能這麼趕巧派人去絞殺虎威山部衆。
就證明他知曉鎮南王府的行動,也知曉祁骁體内的蠱和他對母蠱的重視。
殺人滅寨隻是結果,起因隻怕是想在祁骁之前拿到母蠱,甚至有可能為了避免祁骁拿到母蠱,惡意将母蠱毀了。
這人橫豎都是沖着鎮南王府和祁骁來的。
其心可誅!
鐘璃深深地看了祁骁一眼,兩人的神色都帶上了說不出的凝重。
鐘璃煩躁地摁了摁隐隐作痛的眉心,陰沉沉地說:“即刻封鎖王府,密切留意周邊動靜,可疑之人可無因拿下審問,之前對虎威山一事的所有知情人從今日起,在證明清白前不可出王府半步!
對此有異議的,直接拿下!
”
自己人出了岔子,鐘璃是徹底動了真火。
祁骁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對着夜林說:“按王妃所說去做,這事兒過了,你自己去找刑堂管事領十鞭。
”
内部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夜林這個暗衛統領難辭其咎。
夜林面沉如水地領命而去。
祁骁拉着鐘璃的手輕輕地揉了揉,低聲說:“阿璃不生氣,我們會把人揪出來的。
”
鐘璃勉強牽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她目光轉而落在了異常安靜的霍雲齊與秦鶴身上。
“二位如今有何感想?
”
霍雲齊艱難擡頭看了鐘璃一眼,神色晦暗。
“你猜到是誰幹的了,對吧?
”
鐘璃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霍雲齊也不在意她的沉默。
他仿佛在剛剛的瞬間中重新找回了理智,又變成了鐘璃印象裡的那個人。
他若有所思地說:“我與秦鶴當日因一些瑣事離了虎威山,并不知當日情形全貌,得到消息回去,看到的就是一地狼藉。
”
“随後我們二人暗中查訪,在多處都得知鎮南王府在找尋我們的消息,上京途中也很順利,當時隻覺得蹊跷,可這會兒想想,我倆均無路引身份籍貫,一路上按理說不知要受多少搜查詢問,怎會一路都那麼順利?
”
沒有查詢,沒有阻攔。
霍雲齊與秦鶴上京的時候,一路上暢通無阻簡直像拿着通行令牌。
在大褚,除了那一位,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權利?
或者說,大褚除了鎮南王和龍椅上那位,誰又能如此悄無聲息地調動軍隊圍剿滅寨?
看鐘璃不言,霍雲齊面露了然的同時,眼中除了冰冷,更多的,是壓制在深處的磅礴恨意。
他啞聲說:“是祁琮,對吧?
”
“他不确定我死沒死,也不确定母蠱究竟還在不在我的手中,故而設下了這麼一個局,讓我誤會此事是鎮南王着急找母蠱所為。
”
“随後又為我可能上京複仇大開方便之門,你說,他這是盼着我與王妃王爺兩敗俱傷呢,還是盼着我們一起同歸于盡呢?
”
鐘璃聽到霍雲齊對祁琮的稱呼,眉梢不明顯地往上揚了一下。
霍雲齊對祁琮的态度,似乎并不太符合正常百姓對皇權至上的尊崇。
仔細看的話,甚至會發現霍雲齊眉眼間還摻雜着對祁琮的不屑一顧。
鐘璃心緒有些微妙。
祁骁卻是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經心地說:“在本王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是否應當将自己的來曆說個清楚?
”
鐘璃略顯詫異地看向了祁骁。
祁骁對着她微微一笑,話卻是對着霍雲齊的。
“本王是應當尊稱你為襄王叔呢,還是大當家的?
”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