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晔和白術的對話鐘璃毫不知情。
她雖然說是跟着小斯出來看風景,可心思卻始終在莫清晔的身上。
莫清晔的病到底是什麼情況?
白術為何會說自己在不方便?
鐘璃隐隐有一種有什麼仿佛超脫了自己掌控的預感,心底翻湧着來曆不明的不安。
半個多時辰後,白術和莫清晔總算是從竹樓裡走了出來。
光是看神情,完全無法看出他倆在竹樓裡這麼長時間都說了什麼。
莫清晔見着鐘璃就面露委屈,走上前拉着鐘璃的手就忍不住小聲抱怨。
“阿璃,他用針紮我,可疼可疼了。
”
鐘璃不禁微微一頓,下意識地看向了白術。
白術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對上鐘璃擔憂的目光,強行壓下心頭的澀味,正色說:“夫人請跟我來,關于他的病,我有話要跟你交待。
”
莫清晔在鐘璃看不見的地方陰測測地看了白術一眼,眼裡飽含警告。
白術卻一眼也不看他,對着鐘璃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夫人請移步跟我來。
”
鐘璃心裡着急知道莫清晔是怎麼了,不顧莫清晔的不滿,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跟着白術往偏僻的地方走了幾步。
莫清晔不得旁聽,不得已留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白術不知跟鐘璃說了什麼,鐘璃的神色越發的嚴肅。
白術說話的時候,鐘璃忍不住回頭看了莫清晔一眼,眼裡盡是說不出的擔憂。
白術見狀苦笑了一下,低聲說:“他這病情況複雜,如今稍有好轉,卻又引發了體内的舊疾,若是想真的完全治好,我一個人是沒把握的。
”
“最好最穩妥的法子,便是跟着我一起上京,我師傅最擅疑難雜症,有他老人家在,勢必更為穩妥。
”
京城是大褚的王城。
距離淮南千裡之遙。
鐘璃之前隻在别人口中聽過,自己卻從未想過,這個時候就要去京城。
看出了鐘璃的遲疑,白術一咬牙又說:“我給他做了檢查,按夫人所說,他體内的舊疾有數症并發的征兆,若是處理不好,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
“夫人,此事你還需盡快作出決斷才好。
”
一聽還會有性命之憂,鐘璃心裡那點兒不明顯的遲疑立馬就消散了個幹淨。
她皺眉說:“竟如此嚴重?
”
白術歎息着微微點頭。
鐘璃遲疑了片刻,說:“此事我還需要考慮片刻,過兩日便會給白先生準确答複。
”
白術嗯了嗯說好。
然後又跟鐘璃說起了讓莫清晔每日來醫館診治的事兒。
莫清晔體内的蠱蟲月中發作。
隻讓他十四的時候來,難免會引起鐘璃的懷疑。
故而白術折中想了個法子,讓莫清晔每日都來醫館,這樣就算十五那日在醫館過夜了,也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鐘璃聽了這個倒是沒什麼遲疑的,當場就點頭說了好。
鐘璃又不放心地跟白術問了很多關于莫清晔的情況,白術都細心地一一做了解答。
莫清晔看他倆當着自己的面說着不讓自己聽的話,臉色一秒更比一秒難看。
如果不是顧忌鐘璃還在這兒看着,他估計就要忍不住沖上去将白術一掌拍飛了。
等鐘璃和白術的談話結束,莫清晔的臉也徹底黑成了鍋底。
鐘璃心裡揣着事兒,沒注意到他的異樣,隻是拉着他跟白術道謝。
白術當着莫清晔的面重新交待了一遍來醫館就診的時間,然後讓小斯将鐘璃和莫清晔送了出去。
将人送走,小斯一臉迷茫地走了回來,不解地問白術。
“先生,先前您跟莫夫人說去京城找老師傅,可老師傅不是在兩年前就仙逝了嗎?
”
白術跟着學醫的師傅乃是當世當之無愧的神醫。
可神醫救人無數,最後卻沒能救得了自己,剛過花甲就因病逝世。
隻不過神醫為人低調,此事知曉的人不過爾爾,至今世人仍以為老神醫在世。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說不定骨頭都爛了,這會兒上京去找什麼?
難不成去掃墓?
面對小斯不解的目光,白術無聲苦笑了一下。
“目的是上京,并非治病。
”
老神醫縱然在世,對莫清晔身上的蠱估計也無計可施。
所以神醫是否活着并不重要。
小斯更加疑惑了,奇怪地皺眉。
“您是幫那位撒謊了?
”
白術用力閉了閉眼,疲憊地說:“不得不如此。
”
他本是不願幫莫清晔撒謊的。
可最後莫清晔卻憑着一句話說服了他。
“白先生認為,無鎮國軍,京中将領不知凡幾,誰能擋得住邊境鐵騎?
”
白術不認同莫清晔這個人,反感他對鐘璃的欺瞞。
卻也不得不承認,莫清晔說的都是事實。
雖自身并不涉及朝堂,可出身大褚最大的清流世家,從小被悉心培養,注定了白術不同于常人的遠見和謀算。
京城多年前就亂了。
黨派之争權利碾壓死傷無數,此刻想着瓜分鎮南王府的利益的人比比皆是。
可那些人隻能望見鎮南王府倒後的好處,卻沒想到,若這震懾外族的鎮國之軍沒了,這大褚和大褚的黎民百姓又該如何。
那在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各位将領大臣們,又是否還能像如今這般肆意跋扈。
隻不過這些涉及太深,白術并未跟小斯多言。
他垂眸壓下眼底的複雜,沉沉地說:“給家中祖父傳信,務必約束好族中各人,不得在此時冒頭掐尖,自保為上。
”
若是今日之前,白術尚敢大膽地說鎮南王及其手下大軍對皇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可此時此刻,白術卻不敢這麼說了。
皇家過分猜忌苛待,鎮南王府百年來為守邊疆抵禦外敵血流無數。
如今王府唯一剩下的嫡系血脈,心思已經亂了。
若是那高高坐在皇位之上的至尊知曉莫清晔如今的反骨,不知會做何感想。
這世道,隻怕是安穩不了。
白術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神色晦暗地轉身進了竹樓。
小斯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滿臉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先生這是怎麼了?
白術的心裡波動無人知曉,回客棧的途中,鐘璃一路都在琢磨白術的話。
若是暫時治不好也沒多大影響,鐘璃估計會暫緩上京的計劃。
可白術都說了,可能會危及性命。
這話一出,鐘璃就不敢太過遲疑了。
不管怎麼說,都要人活着才能有奔頭。
可去京城并不是小事。
此去京城,排去趕路的時間,起碼也得三個月才能到地方。
單程三個月,那來回就得半年多,再加上莫清晔治病的時間,說不得一年都好不了。
時間太長了,她帶出門的銀兩不一定充足,莫家村和縣城酒樓裡的事情也沒安排好。
如果真的要去京城,那麼去之前,她勢必得回去一趟。
帶上莫清晔太折騰了耽擱時間,最好的法子便是她自己一個人趕回去。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