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迎雪的采購大内總管之職磕磕絆絆地上了道,還沒等到鐘璃說好的賞賜,邊疆就出了事兒。
戰火重燃了。
在祁骁的高壓震懾下,還能鼓起勇氣挑起紛争,不得不說邊疆人民的勇氣都是無窮的。
可事實就是,幾十個記不清名字的小部族,為了共同的利益聯合到了一起,試圖把一盤散沙變成一頭狠狼,想從朝廷的身上咬下一塊肉。
這樣的烏合之衆鐘璃和祁骁自然是不放在眼裡的。
可再不起眼的蒼蠅屎,也足夠讓人膈應得惡心。
被這樣的小角色揮舞着兵器挑釁,更是對無數鎮國軍和當代帝後的羞辱。
所有人都以為,這場不成規模的戰事會在極短的時間内被平複。
就連韓迎雪也是這樣想的。
可最讓人意外的,就是邊疆戰事接連傳來敗績。
那麼多人一場勝仗沒打不說,甚至還被外敵強行割據了一個城池。
死傷過萬。
昔年戰火平息已久。
幾乎所有人都選擇性地遺忘了當年的血色長空。
可當邊境硝煙再起的時候,任誰也無法做到真正的平靜。
韓迎雪好幾日不曾見到鐘璃,心裡隐隐擔憂,又怕貿然前去會給鐘璃添亂。
她忍着心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糾結的時候,紫衣就面帶急色地走了進來,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娘娘和皇上起了争執,大動肝火險些動了手,姑娘您與娘娘素日親近,您快些去勸勸娘娘吧。
”
鐘璃和祁骁起争執。
準确地說,是祁骁居然能跟鐘璃吵到差點動手。
這在宮中絕對是奇聞。
畢竟民間的三歲小兒都知道,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将皇後視作了心頭肉眼珠子,任誰說一句不是那也不行。
這般縱着鐘璃的祁骁能跟鐘璃吵起來,足可見事态的嚴重。
韓迎雪來不及收斂面上的震驚,随意換了件衣裳就急匆匆地朝着鳳儀宮去。
鳳儀宮中,鐘璃正陰沉着臉坐在椅子上不吭聲。
見韓迎雪來了,她也隻是掀了掀眼皮沒說話。
韓迎雪第一次見鐘璃臉色如此難看,心裡咯噔一下,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就聽到鐘璃沉沉地說:“你可知,邊境為何能起戰火?
”
韓迎雪被鐘璃考得已經有了條件反射,想也不想就說:“因為窮。
”
塞外多苦寒。
播種困難,多數靠放牧為生。
而露天放牧這活兒不多考技術。
更多的時候,是在看老天爺的心情。
老天爺心情好,今年寒冬不冷,那自然就是有奶喝有肉吃。
甚至還能有皮毛的大衣穿。
可若是老天爺不給力,一場暴雪陡降,凍死的牛羊無數,凍死餓死的人,估計也就能比死的牛羊稍微少上那麼一點點。
而今年的寒冬格外的冷。
早在前些日子,韓迎雪就曾聽說,塞外下了三月的暴雪,此時積雪深得幾乎不能過人。
靠遊牧為生的人如今的生存環境如何,自是不必多想。
鐘璃閉上眼緩緩呼出一口氣,冷冷道:“是啊,人想要活下去的時候,總是會冒出無數各種各樣的蠢念頭。
”
韓迎雪無力地抿了抿唇,有心想勸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默默地站着,過了許久,鐘璃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起身的時候,韓迎雪下意識地去扶了一下。
鐘璃借着她的手坐了起來,慢慢道:“那你又可知,守疆的軍隊,為何會接連吃敗嗎?
”
這個韓迎雪就當真不知了。
她心裡隐隐猜測,可那話卻不是她能輕易說出口的。
像是猜到了她的顧慮,鐘璃無聲冷笑,淡淡道:“是邊疆的軍饷出了問題。
”
鐘璃和祁骁都是經曆過行伍的人。
對軍隊和軍饷的重視,超乎了所有人。
關于軍饷的發放制度,是鐘璃和祁骁商議後親自定下的。
每一條每一款,都是對士兵的優待。
朝廷财政再困難的時候,也不曾遲發過任何一分軍饷糧草。
甚至還定下了堪稱嚴苛的官員審查制度。
一旦發現貪墨軍饷,絕對是極刑處置。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擋不住人心的腐蝕。
鐘璃譏诮似的呵了一聲,輕聲說:“當初為了避免此類情況發生,特意制定了三人連審制,想的是讓三位各司其職的官員互相監督牽制,避免貪墨,可誰能想,這三人竟能聯合到了一起,将撥下去的軍饷糧草悉數變成了自家積蓄。
”
守疆大吏在邊疆的寒風中摟着美人吃香喝辣。
驕奢淫逸。
拿性命去守着城牆邊界的士兵卻吃不飽飯,穿不上一件可蔽體的棉衣。
韓迎雪聞言臉色也不太好看,可還是低聲說:“娘娘息怒,這……”
“息怒?
”
“你讓我如何不怒?
!
”
鐘璃砰的一下摔了茶盞,狠狠咬牙:“賣血賣命的兵士沒被敵人的長槍利刃殺死,卻死在了塞外的寒風暴雪當中!
報上來的十萬之數,光是凍死病死的就不下兩萬,朝廷每年多撥了那麼多糧饷下去,結果隻是讓塞外多了無數哭嚎的冤魂!
”
“狼煙起時,那群廢物沒想着怎麼彌補錯失,反而是一味地想着怎麼欺上瞞下,瞞報戰況瞞報人損,甚至還逼着手無寸鐵的士兵上陣當人牆抵禦外寇!
”
“這樣的事兒就發生在我自以為的掌控之下。
”
鐘璃苦澀地呼出了一口氣,艱難道:“我以為一切都很好……”
她以為自己盡力了。
這盛世就會如自己所願。
結果呢?
現實狠狠地抽了她一個火辣辣的巴掌!
鐘璃臉色鐵青說不出話。
韓迎雪心中苦澀不知從何勸起。
室内滿是死寂時,祁骁拎着一個食盒從外邊走了進來。
韓迎雪連忙斂首行禮。
他像是沒看到韓迎雪似的,站在鐘璃的不遠處,歎息似的說:“阿璃,這不是你的錯。
”
鐘璃能想到的再多,也抵不過人心。
鐘璃咬着唇不說話。
祁骁無奈一歎,走上前道:“說是錯,我何嘗不是大意了?
”
“是我疏忽了,你别動怒,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可好?
”
鐘璃靜靜地看他。
“你什麼意思?
”
祁骁輕柔地撫了撫鐘璃的鬓間,輕聲道:“是我親自将那群廢物送到邊疆的,自然是要我親自去清理門戶,這樣的機會,我自是不願讓給阿璃的。
”
他語氣溫柔,眼底卻是死寂的冰冷。
“更何況,咱們的宸兒還在那裡呢。
”
“阿璃,我是爹爹,我得去接咱們的孩兒回家。
”
完全成了背景的韓迎雪聞言驟然擡頭,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什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