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淵的聲音從屋子裡面傳來：“姥姥，你找我有事兒嗎？
”

　　“你出來陪陪姥姥好不好？
”沈氏的聲音格外的慈愛溫柔。

　　那邊的嚴方也耐心地商量了起來：“今天是你娘嫁人的日子，你姥姥難免舍不得，你就去看看吧。
”

　　嚴淵雖然很舍不得楊春蘭，但骨子裡面是個情感細膩敏感的孩子。

　　所以這會兒，嚴淵可愛俊俏的小臉上，就帶起了幾分認真的神色：“那好吧。
”

　　嚴淵一走，屋子裡面的空氣都變得綿密了起來。

　　一夜無話。

　　轉日，楊夏月和沈氏做了飯，隻等着楊春蘭起床就可以吃了。

　　至于昨日辦宴剩下的飯菜，楊夏月讓大家可以随意打包，劉婆子怕大家哄搶鬧出笑話來，倒是主動承擔起給每個人分一些飯菜帶回去的工作。

　　雖然說，最後她也存了私心，多撈了兩塊肉，不過也算是有苦勞的，楊夏月不但默許了這樣的行為，還另外給劉婆子打包了一些點心。

　　楊夏月本來以為楊春蘭會錯過早飯的時間，已經在鍋裡面單獨給楊春蘭留了。

　　但還沒等着他們開飯呢，楊春蘭和嚴方兩個人，就一起出了屋子。

　　楊夏月打量了兩個人一眼，見楊春蘭的神态柔和，眼神時不時地落在嚴方的身上，也安心下來。

　　冰雪徹底融化的時候。

　　春天就正式登場了。

　　柳條柔軟，随風飄蕩，野地裡面許多野菜，都冒出頭來。

　　最先瞧見的，就是蒲公英了，最開始的時候，葉子因為着了冷風，是有一些微微發紫的，挖出來，帶着一點苦。

　　不僅是一種野菜，還是一種比較常見的藥材。

　　除此之外，就是刺五加的芽兒了。

　　楊夏月到了山林裡面，一邊挖了好些野菜，一邊又找了一些藥材。

　　她在坡上挖野菜的時候，瞧見了杜筠。

　　算一算，楊夏月和杜筠已經很久不見了，此時杜筠正在耐心至極地挖着紫花地丁。

　　這讓楊夏月有幾分恍惚，仿若想到去年的春天，她在這，也瞧見了杜筠。

　　兩個人的關系不似從前親密，楊夏月現如今也很少去杜筠的藥廬，偶爾去上兩次，也沒有瞧見杜筠。

　　但今日既然見了，楊夏月還是落落大方地打着招呼：“杜公子。
”

　　杜筠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翠衣的姑娘，微微颔首，眼神清冷又溫和，兩種複雜至極的情緒，在杜筠的眼中融在一起，卻不會讓人有不合适的感覺。

　　楊夏月主動開口問道：“你都找了什麼藥材？
”

　　杜筠把藥簍子放下，楊夏月瞧了一眼，裡面除了紫花地丁之外，還有一些桦樹茸，外加一些苦三丁的根兒。

　　最上面的放的，則是這已經含苞欲放的紫花地丁了。

　　和杜筠這的東西比起來，楊夏月覺得自己找的東西就雜亂不少。

　　主要是可以直接當做野菜入口吃的東西，比如這蒲公英，她就挖了不少。

　　兩個人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閑話之後，杜筠就忽然間開口：“我可能要離開雲溪村了。
”

　　楊夏月聽到這，就笑着道：“你放心走吧，你家我給你照應着。
”

　　杜筠沒有說話，而是神色幽幽清清地看着楊夏月。

　　楊夏月隐隐約約有一種感覺，遲疑了一下問道：“去多久？
”

　　“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杜筠繼續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微微閉眼，眼中的遠山迷霧，都被隐了下去。

　　楊夏月擡頭看着杜筠，接着道：“怎麼會永遠都不回來呢？
你往後有時間，還是可以回來的！
”

　　“你放心，隻要我在，我會幫着你看護好你家的。
”楊夏月繼續道。

　　杜筠在這村子裡面，也住了有十年了，怎麼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這說走就走，想必是有什麼不得不走的原因，但就算是走了，也是可以回來的吧？

　　杜筠看着楊夏月，微微搖頭：“不必了，我離開後，藥廬的一切都送與你。
”

　　楊夏月驚了一下：“這可使不得！
”

　　藥廬雖然瞧見偏僻簡陋，但是楊夏月知道，那存了許多珍貴的藥材，那小小藥廬的一草一木，都是杜筠親手所種。

　　杜筠怎麼說送人就送人？

　　杜筠擡眼看着楊夏月，眼前的姑娘單純美好，仿若許多年之前的他。

　　隻是可惜，人不可能一直這樣單純，至少他不可能一直做這樣的人。

　　杜筠道：“沒有什麼使不得的，我既走了，就不會回來，與其讓那些東西蒙塵，還不如交給你。
”

　　“我不希望多年以後，這些東西破敗。
”杜筠繼續道。

　　楊夏月此時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雲溪村人傑地靈，你為什麼要走？
”楊夏月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杜筠笑了一下：“奔前程去。
”

　　楊夏月盯着杜筠，總覺得杜筠說的這話，不像是真心話。

　　杜筠的醫術高超，要是想奔前程，應該早就離開了，何必等到現在？

　　“還有另外一件事。
”杜筠忽然間道。

　　楊夏月等着杜筠說下去。

　　杜筠聲音平靜地陳述着：“往後，你不必和人提起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并沒有師徒之情，若是無人提起，那再好不過了。
”

　　“要是有人提起，你……”杜筠有一些說不下去了。

　　想要抹去一個人，在另外一個人生活裡面的痕迹，對兩個人來說都太殘忍了。

　　他幽幽靜靜地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是偶爾有人來住，也不過是病者，像是楊夏月這樣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還能出現在藥廬裡面的，楊夏月大概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楊夏月盯着杜筠，聲音有幾分啞然：“就說我們不認識，或者不熟對嗎？
”

　　不用杜筠說清楚，楊夏月就聰明地領會了杜筠的意思。

　　“為什麼？
”楊夏月問道。

　　就算是他們的關系不複從前，但總歸是有往日的情誼在的，不管是師徒之情，還是友情也罷，總之，不能算是陌路人吧？

　　“這樣對彼此都好。
”杜筠淡淡地道。

　　楊夏月抿唇：“杜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也沒必要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