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的被子亂糟糟的堆在炕上,炕稍處原本規矩放着的兩個箱子,這會兒也跟箱蓋分了家,裡面的東西全都翻了出來,胡亂的攪成一團、扔在那裡。
再看佟大生,就跟個大盤雞屎似的坐在炕上,雙腿盤着,十分仗義。
姚氏雖然沒那麼仗義,不過也側身坐在炕沿兒處,賊眉鼠眼的打量着屋内。
夫妻倆聽到開門聲,全都不約而同的抻脖子往外看,見是佟雪瑩,佟大生笑咧咧的說:
“哎喲,閨女回來了。
”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佟雪瑩就更生氣了。
陰沉了着臉進屋,并沒有理會佟大生,而是伸手把地上倒了的凳子,随手拿起來一個,想都沒想,照着佟大生就打了過去。
“啊——”
姚氏吓得驚叫一聲,佟大生閃躲及時,那凳子摔在了炕裡,并沒有傷到他。
“佟雪瑩,你瘋了?
你敢打老子?
你——”
話沒等說完,其餘的,生生又咽回了嗓子眼兒裡。
此刻的佟雪瑩,緩緩地擡高了另一隻手,那手裡赫然拿着的,是剛剛在外屋地鍋台擺放的那把菜刀。
比劃着佟大生,一步一步朝炕上靠過來,面色依舊陰沉,沒有任何話語。
說不害怕那是吓人的,明顯佟雪瑩這次是認真了。
姚氏緊張的靠着佟大生,哆哆嗦嗦的開口道:
“瑩……大……大……大小姐,您……您别這……别這樣,我們就是……就是……就是過來串個門。
”
“串門?
!
”
佟雪瑩寒着眸子,清冷的開口,“誰特麼給你們的權利過來串門,誰又給你們的權利,讓你們在我家東翻西找,嗯?
”
“這……這不是……”姚氏自知理虧,不敢說什麼,可一旁的佟大生,不着痕迹的拽了拽她。
二人在一起有些年月,這點兒默契還是有的,姚氏輕咬着下唇,繼續道:
“大小姐,我們就是過來看看,這不,快春天了,尋思看你這邊需要什麼幫忙不!
”
佟雪瑩聽到這話,往前走的步子緩緩地停了下來。
佟大生就趁着這個節骨眼兒,“猛”地下了炕,上去就要搶奪佟雪瑩手裡的菜刀,嘴裡還罵罵咧咧的道:
“老子是不是慣得你啊,佟雪瑩!
你真特麼以為還是以前呢?
老子伺候你爹夠特麼窩火了,你還給臉不要,别以為分了家,老子就不能把你怎麼得,該上你還特麼上你,該騎你還特麼騎你。
”
話音剛落,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小妮子想都不想,往後退了幾步,将菜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哭意十足的說:
“爹,你想幹什麼?
你再往前一步,我……我就不活了。
”
“砰——”
房門推開,劉生、劉常山、劉文昌全部進了裡屋。
原本還想罵咧咧、上前搶刀的佟大生,見到門口的這三個人,頓時鼠眯了。
劉生,劉家莊的裡正;
劉文昌,劉家莊的族長;
劉常山,劉家莊出了名的實誠人,公正人。
小七從他們三個人中間鑽過來,快步跑到佟雪瑩身邊,伸手輕拽她的裙角,說:
“娘,娘你不要死,娘死了小七怎麼辦,嗚嗚……嗚嗚嗚嗚……”
小孩兒本就聲音尖銳,在加上如此大聲哭嚎,就更是不得了。
劉文昌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再加上又上了歲數,誰對他都特别的恭敬,所以他也把村裡的人,都當成了自家孩子。
該說說,該打打。
眼下見到這一幕,想都沒想,直接沖上前,照着佟大生就是狠狠一腳——
“你特麼的還是個人?
剛才那話說的是人話嗎?
那是你閨女,你閨女?
!
”
姚氏平日裡在村裡混的不錯,但她最怕的就是這個劉文昌。
來到劉家莊四年,她一次都沒有去過他們家串門。
如今又是這麼個情況被人撞見,想要上前阻止,可卻沒有任何借口。
劉常山走過來,把佟雪瑩手裡的菜刀拿下來,轉頭看着劉生,氣呼呼的說:
“生子,把他們兩口子攆出去,我們村兒,不要這樣的畜生。
”
“對,趕出去,看你們還敢來作不。
”
劉文昌又踹了一腳之後,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站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氣。
要不是常年種地,就剛才那幾下子,還不得累個好歹。
果然老咯,不服老都不行了!
佟大生聽到這話,可顧不上“哎喲”叫疼了,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作揖、求饒,加解釋。
“文昌伯,這事兒不是你看見的這般,我……她……她拿菜刀,原本是要砍我的。
”
蠢,真蠢!
姚氏再旁見了,憤恨的直搖頭,故作強忍着淚、眉頭緊鎖的樣子,等了片刻,走上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戚戚哀哀的說:
“裡正,族長,還有常山大哥,你們幫幫我們母女吧,嗚嗚……嗚嗚嗚……我不讓他過來,可我說話他不聽啊。
我不來,他還打我,打我啊!
嗚嗚嗚……”
原本磕頭求饒的佟大生,聽到姚氏這麼說話,瞬間木讷了。
佟雪瑩也十分的懵逼,可當看見姚氏因為激動跪不穩,撞了一下佟大生時,她這心裡頓時全都明白了。
好家夥,居然敢來暗度陳倉?
!
佟雪瑩微眯着眼睛,看着姚氏,輕聲地說:
“娘,爹打你,你就跑啊!
為啥還要受着啊,你看看把我這屋翻騰的,我……”
适時地提醒,劉家莊的三個管事全都将目光移到了炕上,姚氏心知不好,趕忙開口辯解道:
“我想跑,可我哪敢啊,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我這輩子……就這個命了,嗚嗚……閨女啊,要不……你讓娘過來跟你過吧。
娘實在……實在不想在挨打了啊,嗚嗚嗚……”
目的暴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佟雪瑩瞅着姚氏,狠狠地翻了個白眼,一句話都不說。
一旁的劉生見狀,冷哼一聲,道:
“丫頭,去看看你少了啥沒有,少了就讓他們兩口子給你補,我跟文昌伯、常山大哥都在呢。
大生媳婦兒,你說生子打你,可有打烏青的地方?
”
“這……”姚氏反被将了一軍,遲疑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常山見她這樣,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食指憑空虛點這他們夫妻倆,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旁的劉文昌,憤恨的跺了下腳,看這劉生說:
“怎麼樣?
我說什麼來着?
他們夫妻倆來村裡的那一天我就說了,不是什麼好東西,讓你不要留,怎麼樣,印證沒?
印證沒?
”
劉生被說得有些挂不住面兒,可老爺子說的對,他能說什麼。
重重的歎了口氣,抱拳行禮一下,說:
“文昌伯教訓的是,是我識人不清了,以後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
“那就再别拖了,一會兒讓那丫頭看看她家少了啥,少了就讓他們補,補完就攆出去,咱們村兒,不留這樣的敗類,那是禍害。
”劉文昌大手一揮,直接做了決定。
佟雪瑩上炕,看了下箱子底,七、八兩的碎銀子,是她存錢剩下的,留着開春抓豬等日常開銷用的。
可若就這麼放過他們夫妻倆,未免也太便宜了他們。
劉文昌雖說要把人攆出去,可這也就隻是說說罷了。
劉生是裡正,要考慮的因素很多。
名帖、玉碟都在這邊,怎麼可能說攆就攆。
将那幾兩碎銀子裝在荷包裡,然後下地穿鞋,故作憤恨的看着佟大生,說:
“爹,不就分家時,多給了我一些銀兩嗎?
你至于就這麼不依不饒?
我那兩個五兩的銀錠子,去哪兒了?
”
“啥?
!
”佟大生驚訝,瞪大了雙眼看着佟雪瑩,然後擰着眉頭又說,“我是來翻東西了,可你一共就點兒碎銀子,我問你,那些銀票呢?
你都……”
“啪——”
話沒等說完,生生的挨了劉文昌一個大嘴巴。
老爺子指着他的鼻梁尖兒,氣呼呼的道:
“大生啊大生,你還是人嗎?
都分家了,你來閨女家就是客兒,你翻東西,你還理直氣壯,你……你……你咋就恁麼不要臉啊。
咳咳……咳咳咳……”
“文昌伯,莫氣、莫氣。
”劉生見狀,趕緊走過來,伸手輕撫他的胸前,幫着順氣。
佟大生捂着被打的左臉,很是不情願的說:“文昌伯,我沒拿她銀子,我……”
“你翻了東西,就是沒拿,人家說你拿了也是活該。
”劉常山不樂意的說着,指着外屋地的方向,
“不僅得把銀子給了,還得把外屋地給人家收拾了,一個小寡婦帶個孩子那麼易?
你就這麼來禍害屋子?
是不是人啊你。
”
以前對佟大生的印象很是不錯,但是這一次,十足十的改觀了。
尤其是在院子裡時,聽他說的那些混賬話。
“文昌伯,你看看,你看看,我兜裡就這麼兩錠五兩的銀子,我……”佟大生這人有個習慣,懷裡願意揣倆銀錠子充臉兒,但也就這麼巧,佟雪瑩随口說的十兩銀子,就這麼對上号了。
看着衆人全都那個眼神的瞧他,佟大生瞬間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緊緊地咬着下唇,滿臉委屈的說:
“我每天兜裡都揣點兒錢,我們夫妻倆從來到這兒,就不去鎮上,買什麼東西都去村頭雜貨鋪,我……我……”
“說那些有用?
趕緊把銀子給丫頭,你去收拾外屋地。
我告訴你大生,就這一次,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把你們夫妻倆攆出劉家莊。
”
劉生說着,上前把銀子拿了過來,轉身就給了佟雪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