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嶽栾悠悠歎息了聲，略染風霜的臉龐劃過惆怅與懷念：“那時候，我參軍執行任務，通訊又不像現在這麼發達，失聯是常有的事，再加上……”

　　他話說一半，突然頓住了。

　　楊千語看着他的神色，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逾矩，忙又說：“您若是不方便講，就不用講了，隻能說我媽媽沒有好福氣。
”

　　卓嶽栾搖了搖頭，“沒什麼不能講的。
我執行任務，受傷，昏迷了很久，能撿回一條命，也算是幸運了。
所以耽誤了時間，錯過了跟你媽媽的聯絡。
等我再回來，她已經結婚了。
”

　　“她肯定是怨我的，以為我是抛棄她不管，所以一氣之下嫁人了吧。
”

　　原來如此！

　　楊千語渾身劃過一陣戰栗，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遍布四肢百骸——他們竟是這樣陰差陽錯，誤了一生。

　　這段過往讓楊千語有點emo，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落寞安靜地坐着，眉眼低垂，似乎在替媽媽惋惜傷感。

　　卓嶽栾看着她，好奇問道：“你媽媽……有沒有提過我？
”

　　楊千語擡起頭，見他滿眼期盼，顯然很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她也很想給肯定的答案，然而……事實容不得欺騙。

　　何況，就算她好心欺騙，人家再随意多問幾句，她就要露餡兒。

　　楊千語微微搖了搖頭，連聲音都沒發出，不忍讓他失望。

　　可卓嶽栾還是滿目荒涼，失望地，自嘲地，笑了笑。

　　“看來，她是真的恨我，才會不跟任何人提起我。
”

　　楊千語無法安慰，因為對于他們之間遙遠的過往，隻言片語都不了解，安慰都不知從何處下手。

　　天氣轉暖，水榭涼亭這邊有斜陽籠罩，更是暖意融融，而且這裡景色宜人，很适合下午茶閑談放松。

　　可惜談論的話題，讓人心情愉悅不起來，連帶着景色都退了幾分旖旎。

　　周遭安靜下來，隻有時而傳來的鳥鳴聲打破靜寂。

　　卓嶽栾好像陷入了遙遠的夢境，一時不再說話，隻淺淺品茶，卓易霖在一旁優雅安靜地泡茶，再将茶水注入父親的茶杯。

　　這片靜谧終止與楊千語的手機響起。

　　都不用拿出來看，她就能猜到是誰打來的。

　　果然，屏幕上顯示的就是那家夥。

　　她跟卓家父子點頭示意了下，拿起手機轉身走出涼亭，在假山小瀑布前站定。

　　“喂……”

　　“你在哪兒？
”

　　在哪兒？

　　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走之前，她明明說過回家看看孩子們，再給他做晚飯——可這會兒他莫名地問她在哪兒。

　　楊千語十分敏感，又或者是對封墨言足夠了解，她突然意識到，莫不是這家夥知道她現在跟誰在一起？

　　“怎麼不說話？
”

　　那邊追問，這讓楊千語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測，于是實話實說：“我在上次吃飯的那個私房菜館，嗯……就是，那位萬卓創始人，卓嶽栾先生回國了，我們約了下午見面。
”

　　病房裡，封墨言陰郁冷沉的臉色在聽到這個回答後，眉眼間的陰霾稍稍淡去。

　　剛才，一位老總給他打電話，說去私房菜館會老友，遠遠看到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像極了封太太，說她跟兩個男人坐在一起，不知在幹什麼。

　　封墨言一下子猜到，這小東西背着他去跟卓家父子見面了。

　　他沒吃醋。

　　他隻是覺得，單獨一個女人去跟兩個男人見面，不管對方人品有多可靠，這件事都極為不妥。

　　而瞞着他，就更為不妥。

　　好在，這小東西還算反應快，還知道實話實說。

　　“你們見面的事，怎麼沒跟我講？
”

　　“那會兒你剛從手術室出來，昏昏欲睡的，我還沒來得及說呢。
”

　　“不是故意瞞着我？
”

　　“這有什麼好瞞的？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那位卓先生跟我母親似乎有些關系，何況人家大手筆買下四合院，幫了我們大忙，我出來見一下當面感謝，也很正常吧？
”

　　“嗯，”封墨言低低應了句，又問，“什麼時候回來？
”

　　楊千語回頭看向涼亭那邊，估摸着卓嶽栾這會兒沒心情繼續聊下去了，于是回複：“這就走。
不過，來不及回去給你煲湯做飯了。
”

　　“沒事，随便吃點就行。
”

　　“好，那我一會兒直接回醫院。
”

　　挂了電話，楊千語回到涼亭，還沒開口，卓易霖站起身道：“他打電話來催了？
”

　　“嗯……”楊千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總覺得自己的男人太會吃醋，多少讓外人看笑話，“卓叔，我還有事得先走了，有機會再聊。
”

　　卓嶽栾起身，走向她，問道：“你什麼時候方便，可以跟我聯系下，我想去看看你母親。
”

　　看看母親……

　　楊千語想到自己也好久沒去了，聞言立刻點頭：“好的。
我媽媽若泉下有知，見您回來找她，肯定也很欣慰。
”

　　卓易霖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我把名片推給你。
”

　　“好的！
”

　　“還有，你等會兒，我讓賀叔吩咐廚房煲了湯，适合病人的，你等下打包帶去醫院。
”卓易霖再次交代。

　　楊千語喜出望外，感激不已：“是嗎……你考慮得太周到了！
我正想着，沒空回去給他做吃的，沒想到你……太好了！
”

　　卓易霖笑了笑，“舉手之勞。
”

　　的确是舉手之勞，可非親非故的，人家能想到這一層，足以說明其人品之絕佳！

　　費雪看上他，真是好眼光！

　　楊千語也沒客氣，去到前台執意要付款，才提走賀老闆讓人打包好的補湯。

　　目送着年輕女人離去，卓嶽栾收回視線，歎道：“若是明珠還在，該多好！
是我對不起她，可卻連當面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

　　賀老闆安慰說：“你自己都差點見閻王，還說什麼對不對得起。
她若是真心愛你，意志再堅定些，就應該等你回來。
”

　　卓嶽栾搖搖頭，“她嫁人了挺好，起碼……有一個延續她血脈的孩子，若真等到我回來，跟了我……這輩子，連做母親的機會都沒有。
”

　　————

　　封墨言喝着心愛女人帶回來的補湯，贊不絕口：“這哪家餐廳做的？
味道真不錯。
”

　　楊千語橫了他一眼，“你這嘴巴還真是金貴，好的歹的，一口吃出來。
”

　　男人觑她，又低頭繼續喝湯，淡聲道：“我沒惹你吧，說話冷嘲熱諷的。
”

　　“你還沒惹我？
一小時前打電話興師問罪的事兒就完了？
你不會是腦子又失憶吧？
”

　　“那不能怪我，誰叫你前幾天在酒桌上一鳴驚人，讓人印象深刻？
”

　　“什麼意思？
”

　　封墨言一邊喝湯，一邊解釋道：“你跟卓家父子在私房菜館見面，被那天跟我們應酬的一個老總看見，人家打電話來問我，一副想看我被戴綠帽的嘴臉，我能不問問？
”

　　“……”楊千語翻了個無奈的白眼，吐槽，“想不到中年老男人還那麼愛八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