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當衆出了大醜,羞憤難忍,也沒法再待下去了。
他的下人忙過來将他領走去換衣裳。
和這孩子相熟的小夥伴自然看阿寶不順眼,但是他們不敢再親自去挑釁,而是去慫恿太子。
“……太子殿下,您騎射的本事前日師傅都誇呢,不如給大家夥兒露一手?
”
“是啊!
讓那邊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家夥也見識見識什麼叫厲害!
”
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圍在太子身邊擠眉弄眼地說道。
還有一些孩子是跟阿寶交好,自然也氣不過,就跟對方吵起來:“……喂!
你們怎麼罵人啊!
”
“誰罵人了?
我們說狗眼看人低,你是狗眼嗎?
不是就不要往自己身上栽!
”對方發出一陣哄笑聲,十分愉悅。
阿寶擰起眉頭,站了起來。
還是那句話,他可以讓着太子,但是别的人,對不起,沒這待遇。
他大步走到自己這邊小夥伴前面,将他們護在身後。
阿寶比同齡的小孩子要高得多,跟太子身邊那些大他兩三歲的孩子差不多高,因此在這些人面前完全不輸氣勢。
“你——!
”他伸手指着太子身邊笑得最厲害的一個大孩子,“出來!
”
那孩子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太子,輕聲道:“……太子?
”
太子看了他一眼,也上前一步。
将他護在身後,對阿寶道:“阿寶,你這是要幹什麼?
”
阿寶微微躬身,道:“太子請讓開,我要跟他比試比試!
”
太子搖了搖頭,“若要比,跟孤比。
”
“是啊!
要比,就跟太子比!
跟我們比,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孩子在太子身後激動得發抖,越發火上澆油。
阿寶的眼神不善地眯了起來。
“弓箭!
”他手一攤。
對身邊的人說道。
神将府的下人忙遞上來阿寶常用的一張小弓,弓身雖然不長,但是用料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做的。
弓弦色如暗金。
“箭呢?
”阿寶等了一會兒。
見沒人給他送箭。
回頭又問了一聲。
神将府的下人有些猶豫了,輕聲道:“阿寶小少爺,這弓的威力太大。
對付這些人,您還是用别的弓吧……”意思是,殺雞焉用牛刀?
阿寶頑皮地笑了笑,道:“把我的箭囊拿過來,我早有準備。
”
他當然早有準備,準備好了有人會耍賤,會故意挑釁。
他也不能一箭把人射死。
畢竟賤人雖賤,但隻是言語挑釁,到底罪不至死。
一直在旁邊觀望的範媽媽便把箭囊笑嘻嘻地遞了過去。
阿寶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對準了太子的方向。
太子的臉都白了,厲聲道:“阿寶,你敢射孤?
!
”
“敢對太子射箭!
阿寶你好大的膽子!
”
太子那邊頓時鼓噪得更厲害了。
阿寶撇了撇嘴,大聲道:“煩死了!
安靜點兒行不行!
”話音一落,他的手指一松,他搭在弓弦上的那支箭已經離弦而出,往太子那邊直飛過去!
太子沒料到阿寶真的動手,吓得兩眼一翻,當場暈了過去。
那箭卻如同長了眼睛一樣,拐了個彎越過太子,往他身後那個剛才罵阿寶“狗眼看人低”的孩子身上紮過去!
咚!
那箭一下子打在那孩子的胸口,重重地撞擊,然後落在了地上。
那孩子直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再低頭,卻看見那箭尖已經是被削去了,箭尖的位置包上了厚厚的布團,隻是那布團裡面似乎是一小團墨囊,在他胸口氤開了一大團黑墨,十分刺眼難看。
“看見了吧?
我可以用沒有頭的箭射中你,也可以用有頭的箭射中你。
——再胡說八道,我一箭射到你嘴裡,讓你這輩子也長不出牙!
”阿寶抖了抖自己的小弓,快意說道。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
校場周圍的軍士見了阿寶露的這一手弓箭,齊聲喝彩,都湧了過來。
當值的校官跑過來問阿寶:“……可不可以跟我們試一試?
去那邊的靶場就行。
”
阿寶隔着人射中目标的絕技讓這些軍士們看得目不轉睛,都忍不住想從這六歲的小孩子手裡學點東西。
——果然是神将府出身,箭術就是不同凡響!
阿寶早跟這些小孩子在一起混的不耐煩了。
他在神将府的時候,陪練的都是堕民八姓精英,他們也從來不把他當小孩子看。
“走吧,我們去靶場。
”阿寶揮一揮手,很有氣勢地帶着校場的軍士去靶場比試箭法去了。
太子這邊被人悠悠地救醒,醒來就問:“阿寶呢?
他殺了人!
——快把他抓起來!
”
他身邊的人尴尬地道:“太子殿下,阿寶……阿寶沒有殺人。
”
“沒有?
!
不可能啊!
我明明見他的箭嗖地一聲從我頭上射過去,将我背後那人射死了!
”太子瞪大眼睛說道,一轉頭看見剛才那個應該“被射死”的人,吓得又吼了一聲“鬼啊!
”差一點又暈過去。
那人忙對太子道:“太子殿下莫慌,阿寶的箭沒有箭頭,所以沒有傷我,隻是把我的衣裳弄髒了。
”
太子這才看見那人胸口一大團黑墨,心有餘悸地點點頭,扶着人從地上爬起來,左右看了看,“阿寶呢?
”
“去那邊靶場跟軍士比試箭法去了。
”有人不無羨慕地說道,“我也好想學啊……”
太子:“……”
他扶着内侍的手,往靶場那邊走過去,正好看見小阿寶騎在一匹四蹄踏雪、全身黑得發亮的大馬身上。
風馳電掣般在校場上跑過,于馬上回身彎弓,對着靶場另一頭的靶子嗖嗖嗖三支連珠箭發,支支連中靶心!
“好!
”校場周圍響起軍士們如轟雷般的喝彩聲,很多軍士跑了過去,将阿寶從馬上抱下來,一起往空中抛去,等掉下來,再接住抛上去。
阿寶也十分開心,樂得哈哈大笑。
比他爹周懷軒還标緻的小臉上英氣勃發。
正午的陽光從他頭頂照下來,更顯得他一張小臉光芒四射!
那光芒實在太過耀眼,刺得太子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
從校場回到東宮,太子的心情很不好。
叔王夏亮正好進宮看他。
見他悶悶不樂地樣子。
忙問道:“太子殿下可有不開心的事?
”
太子便把上午在校場的事說了一遍。
夏亮聽了半天沒有說話。
“叔祖?
為什麼不說話?
您也覺得有問題嗎?
”太子不确定地問道。
夏亮點點頭。
“确實有些問題。
”
“真的?
!
我也覺得有問題!
”太子眼前一亮,真是覺得“知我者,叔祖是也!
”。
“别的也就罷了。
校場那些軍士。
可都是禦林軍!
——他們不尊太子,居然對阿寶佩服得五體投地,實在是不妙,大大地不妙。
”叔王夏亮很是擔心地說道。
太子愣了愣,“這有什麼不妙?
”
太子隻是不爽被阿寶搶了風頭而已,倒是沒有夏亮想得那麼遠。
夏亮便跟他解釋:“……太子殿下,禦林軍是什麼人?
他們是要誓死保護聖上和太子的人!
就跟神将府的軍士,他們要誓死保護的是神将大人周懷軒和阿寶!
——本來您有禦林軍,有大夏軍士。
阿寶有神将府軍士,兩相對比,您比阿寶要多一重禦林軍的保護。
如果如今,連禦林軍都倒戈了,您……的位置,實在是岌岌可危啊!
”
“沒有那麼嚴重吧?
”太子遲疑,“隻是射了一次箭而已。
”
“好吧。
太子殿下天性純良,是叔祖多慮了。
——但願是叔祖多慮了。
”夏亮說完就搖着頭走了。
他的人雖然走了,但是他的話,卻在太子心裡紮了根,等有合适的土壤,就會生根發芽了。
這以後,太子越發看阿寶不順眼,哪怕阿寶努力收斂,但是他的鋒芒,還是刺痛了太子的眼睛。
……
夏昭帝将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也不是不感慨地。
這一天,太子來給他請安的時候,夏昭帝對他溫言道:“坐吧,跟父皇說說話。
”
太子忙坐在夏昭帝身邊,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夏昭帝抿了抿茶水,先問了太子最近的功課如何,考了他幾句,雖然不算特别滿意,但是比以前還是有很多的進步,便點了點頭,故意在他面前誇阿寶,還說太子在這些方面都不如阿寶。
太子果然生氣了,但是不敢跟夏昭帝辯駁,隻是氣呼呼地紅了臉。
看見太子這幅樣子,夏昭帝才道:“池兒,聽父皇誇阿寶,你是不是不高興?
是不是覺得,阿寶如何能比你還要厲害?
”
太子低下頭,不敢看夏昭帝的眼睛。
夏昭帝摸了摸他的頭,教導他:“你是太子,為什麼要跟人争這些東西?
你就算什麼都比他好,難道你還要跟他一樣将來去做事,還是去打仗?
”
太子怔了怔,擡頭看向夏昭帝,若有所思。
“池兒,你是太子,須要心胸寬宏。
為君之人需要的是心胸和眼力,不一定是能力最出衆的人。
你隻要懂得用人就行。
日後,你要親近神将府,他們才是你的堅強後盾……”夏昭帝很是耐心地說道。
太子雖然不甚聰慧,但是夏昭帝還是想給他機會。
反正太子也不是開國之君,而是守成之君,他隻要有眼力和心胸就夠了。
能力不足,會有臣子為他補足。
但是如果能力不行,還愛逞強,同時又沒眼力和心胸,這就是亡國之君的征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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