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顔站在周懷軒背後,聽着這爺倆越來越冷厲的對話,心裡很是不安。
她悄悄上前拽了拽周懷軒的衣襟,想讓他不要再說了,周懷軒卻隻是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這是讓她别多管閑事的意思。
盛思顔隻好垂眸低首,一臉為難地站在他身邊。
周承宗冷眼打量了盛思顔一眼,把話頭沖着她去:“你變着法兒把雁麗打發到家廟,可趁了你的心?
如今她姨娘傷成這樣,你不去伺候,誰去伺候?
還不進去?
”居然還是抓着盛思顔不放,想讓她進去照顧越姨娘。
盛思顔雖然不想讓周懷軒跟他爹起沖突,但是也不想為了息事甯人,就低頭去照顧越姨娘,正要反駁周承宗的話,周懷軒卻已經先她開口,道:“那好,你把你女兒接回來,我帶阿顔離開神将府。
”說着,握着她的手,轉身就要走。
周承宗這才急了,臉上忡然變色,大聲道:“站住!
”
周懷軒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盛思顔見瀾水院的人都在這裡看着,也不想太下周承宗的面子。
——如果周懷軒和他爹這樣撕破臉,隻會親者痛,仇者快。
“懷軒……”盛思顔輕聲叫了一聲,停了下來。
因盛思顔有身[一][本][讀]ybdu..孕,周懷軒握着她的手,不敢走得太快。
見她停下來,周懷軒也停了下來,但是并沒有回頭,而是背對着周承宗站着。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有話到屋裡說。
”馮氏的聲音傳了過來。
盛思顔偏過頭,看見馮氏站在瀾水院上房的回廊底下。
馮氏本來在内室躺着。
不想出來管周承宗和越姨娘的事。
這會子聽範媽媽回報。
說大爺跟大公子過不去。
故意為難大少奶奶,馮氏吃了一驚,才匆匆忙忙趕出來。
周承宗回頭看見馮氏,哼了一聲,對周懷軒道:“孽子!
還不給我進來!
”說着,掉頭往上房門口去了。
盛思顔歎口氣,拉住周懷軒的手,“咱們一起過去吧。
有話好好跟爹說。
别這樣賭氣,做給誰看呢?
”盛思顔輕聲勸道。
周懷軒抿了抿唇,到底不敢太用力,便被盛思顔拉着進了上房。
馮氏帶着他們進了裡面的暖閣,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皺着眉頭看了周承宗一眼,“你這是怎麼啦?
你是做公公的,哪有這樣為難兒媳婦的?
”
“越姨娘是她庶母,在家廟被人射斷了腿,雁麗又因為她。
被送到了家廟。
——于情于理,我讓她去照顧越姨娘。
哪裡錯了?
”周承宗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善地看了盛思顔一眼。
“你女兒是我讓送到家廟,那你是不是要讓我去照顧你的小妾?
”周懷軒冷冷地道,“如果你想,也可以。
我這就去送她上路!
”說着就站了起來,眼神更加不善地盯着周承宗。
周承宗瞪了他一眼,“有你這樣跟自己的爹說話的嗎?
!
”
“夠了!
”馮氏聽得心頭火起,指着盛思顔和周懷軒,對周承宗道:“他們是神将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
思顔肚子裡還有我的寶貝孫子!
那越氏是個什麼東西?
!
也配讓我的兒子媳婦去照顧?
——周承宗,你說一句話,是不是看不上我們仨!
你說是,我們馬上卷鋪蓋走人!
你和你的姨娘庶女過去吧!
”
馮氏在周承宗面前從來都是溫婉哀怨的形象,像如今這樣大發脾氣,一副一拍兩散的狠勁兒,還從來沒有過。
周承宗一下子被震住了。
他愣愣地看了馮氏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别開眼眸,道:“……我又不是說你……”
“你說他們,就是在說我!
就是對我不滿!
”馮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着盛思顔和周懷軒的面,就對周承宗發起了脾氣,“我還活着呢!
你就想讓你的小妾爬到我頭上去?
!
你做夢!
”
“……越氏……越氏不是受傷了嘛……”周承宗被這樣的馮氏削得目眩神迷,聲音不由又小了幾分,“我也隻是……隻是……說說而已……”
“說說?
!
想都不要想!
還說!
”馮氏上前一步,問到周承宗臉上,“從頭到尾,都是你的小妾和寶貝女兒在惹是生非!
若不是她跟思顔過不去,她怎會被送到家廟?
!
若不是她使人送信,說她病了,越氏又怎會去家廟看她?
!
——越氏斷腿,你該怪的,是你的寶貝女兒!
不是我的兒子媳婦!
你别搞錯了因果是非!
”
盛思顔聽了在心裡為馮氏伶俐的口齒暗暗叫好。
她就知道,馮氏不是一個軟弱可欺的人。
一旦放下對周承宗的執念,她就變成了無堅不摧的女王……
周承宗被馮氏問得步步後退,苦笑道:“好了好了,你别氣着了。
我說不過你,行了吧?
”
“我有讓你讓着我嗎?
”馮氏冷笑,“萬事拼不過一個理字。
你行事說話不占理,怎能怪别人堵你的話?
你說說,思顔自從嫁到咱們家,哪裡做得不好了?
哪裡得罪你了?
如今她還懷着身孕,你就敢讓她去伺候你的小妾!
你别忘了,她是聖上禦封的鎮國夫人!
讓她去服侍越氏,你不怕越氏沒那麼大福氣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
”
周承宗抿了抿唇,臉上漲得通紅。
在孩子面前跟馮氏吵成這樣,他覺得很丢人。
盛思顔見狀,忙拉了周懷軒的手,急急忙忙退出暖閣。
暖閣裡隻剩下周承宗和馮氏兩個人。
周承宗見孩子們都走了,才放下架子,走到馮氏身邊,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低聲下氣地道:“……别生氣了。
”
馮氏皺眉,往旁邊讓了一讓,“别碰我。
”
“你别生氣了。
”周承宗從來沒有哄過人。
吞吞吐吐半天。
翻來覆去也隻有這一句話。
馮氏斜睨他一眼。
“我沒生氣。
跟你這種人生氣,我早八百年就氣死了。
”
“還說沒生氣?
”周承宗曬道,“你一生氣,右手就會不斷地抖動……”
馮氏忙把右手攏進袖子裡面,挑了挑眉,“我哪有?
!
”根本就不承認。
周承宗笑了笑,歎息道:“我也很為難,你别跟我鬧。
等我好好想一想,要怎麼做……”
“為難?
你有什麼為難的?
還要想?
想什麼?
”馮氏斷然反對,“思顔是我們的兒媳婦,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們的孫子!
周承宗,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跟思顔過不去,不用軒兒對付你,我先就饒不了你!
”
“你是做婆母的!
”周承宗忍不住了,惱道:“哪有你這樣的?
為了兒媳婦。
敢威脅自己夫君?
!
你出去看看,人家婆母都是為難兒媳婦。
哪有你這樣,把兒媳婦看得比親閨女還親!
”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娘一樣,不把兒子的命當命,也不把兒媳婦和孫子當人?
”馮氏冷笑,二十多年的積怨一發不可收拾。
說到周老夫人,周承宗默默地閉了嘴。
他知道,這麼多年,不僅是他虧欠馮氏和周懷軒母子,周老夫人,也虧欠這母子二人。
周承宗背着手,有些傷感地看着馮氏。
他驚奇地發現,這麼多年過去,馮氏好像沒怎麼老。
她的容顔,幾乎和二十多年前,她嫁給他的時候差不多。
隻是目光不再閃躲羞怯,身子不再彎曲佝偻,對他傾慕渴盼的心思,也不再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她站在他面前,大氣凜然,目光堅毅,站得筆直的身子,竟然是女子當中少有的高挑個子。
“秋娴,你聽我說,我……”周承宗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出他的焦慮和痛楚。
“你要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馮氏橫了他一眼,“以後你跟你的小妾庶女過,我跟我兒子媳婦過,我還有孫子要養,沒功夫跟你們鬥來鬥去。
你們隻要不惹我,我自然不會破壞你們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
“你這話就太過了。
”周承宗不悅地道,“什麼一家三口?
我們才是一家人。
”
“你還知道我們是一家人?
”馮氏忍不住譏诮說道,“我以為你心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我們的位置!
”
周承宗的臉色越發沉重,他看着馮氏,臉上似悲似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盛思顔在外屋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但是她知道,周懷軒能夠聽得到,就從周懷軒的臉色不斷揣摩裡面的人在說些什麼。
等她看見周懷軒的臉色越來越淡漠,心裡十分着急。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肚子裡似乎“啵”的一聲,像是有個氣泡輕輕破裂的聲音,頓時大喜。
——這是胎動啊!
她的第一次胎動!
這聲胎動也讓她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她“哎呦”一聲,捂着肚子蹲了下來。
周懷軒面色一寒,忙彎腰将她抱了起來,“怎麼啦?
哪裡不舒服?
”聲音裡有着濃濃的急切和擔心。
“我……我好像動了胎氣……”盛思顔緊緊抓住周懷軒的手,腦袋上使勁兒憋出了幾粒汗珠。
“請盛國公!
快!
”周懷軒厲聲說道。
範媽媽迅速去廂房把盛七爺請了過來。
馮氏和周承宗在暖閣聽見,大吃一驚,忙停止争吵,一起出來,連聲道:“快躺下!
快抱到屋裡躺下!
”
“怎麼啦?
怎麼啦?
”盛七爺聽範媽媽說盛思顔動了胎氣,吓得魂飛魄散,幾乎是撲到盛思顔跟前,一把攥住她的右手腕診脈。
盛思顔忙對盛七爺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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