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丫頭,平時看着悶不吭聲的悶葫蘆,什麼時候變得伶牙俐齒起來,這話說的,句句戳心窩子。
張員外家出的是七兩銀子,徐氏想着自己小兒子如今已五歲了,往後讀書認字上學堂,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索性一狠心留下了四兩。
現在心裡的那些小算盤,接二連三的被沈香苗這個黃毛丫頭戳破,徐氏有些惱羞成怒,“死丫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兒,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
張口閉口就往我身上潑髒水,眼裡還有沒有長輩?
弟妹,你家香苗平時被你慣的不像話,在這麼由着她性子來,怕是以後也長歪管不住了,我今天就勞累勞累,替你管教管教!
”
說罷之後,徐氏伸手就想往沈香苗身上招呼。
徐氏長得粗壯,一雙手有的是力氣,沈香苗年紀小,加上常年營養不足更是瘦瘦小小的,這一巴掌下去,肯定身上青紫一片。
呂氏護女心切,不由分說就沖過去抱住了沈香苗。
這用力十足的一巴掌,就這麼生生落在了呂氏的臉上。
臉上立刻紅紫一片,臉頰像桃子一般鼓了起來。
“娘,你沒事吧。
”沈香苗下意識驚呼一聲。
“娘沒事,隻要香苗沒事,娘就沒事,你放心,娘的臉不疼。
”呂氏摸了摸沈香苗的小臉蛋,将自己因為被大力打耳光而掉下來的一縷發絲,攏在耳後。
沈香苗抿了抿唇,心底湧起複雜的情感。
作為林清清時,她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盡管成年之後成為現代社會一方名廚,名聲在外,成就頗豐,卻是從未體會過親情暖意,孤零零的活了一生。
而此時作為沈香苗,一時之間有了母親,有了弟弟,但接觸時間尚短,并沒有體會到其中的親情,而如今看到母親呂氏遇到危險下意識去保護她,且不惜挨了一個耳光時,她的心裡,掠過了一股暖流。
大約,這就是母親對女兒發自内心的疼愛和呵護吧。
沈香苗對親情而言,早已幹涸的心田,頓時流入了絲絲甘泉,荒蕪的大地,立刻有了生機。
沈香苗伸手抱住了呂氏的脖子,感受她身上傳來的體溫,嘴角竟是泛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同時内心也暗暗發誓,這樣的母親,她也要拼全力去呵護。
所以,首先,要先和這個惡毒兇狠的大伯娘好好算算賬。
沈香苗松開摟着呂氏脖子的胳膊:“娘,你坐下休息一會兒。
”
繼而轉向徐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沈家早就已經分家了,既是分了家,那就是關起門來過日子,誰不管誰的事兒,怎地大伯娘是屬長臂猿的,手長的沒地方放了,總想着往我家伸一伸?
”
“再說了,我家的事,有我娘做主,再不濟還有我沈香苗,斷斷輪不到一個外人說三道四的,我勸大伯娘你還是趁早收了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
“嘿,你這死丫頭片子,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徐氏被沈香苗說的惱羞成怒,臉色鐵青。
“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大伯娘還揣着明白當糊塗?
”沈香苗皮笑肉不笑的沖着徐氏微微一笑:“看來真是要我說實話出來才好,我的意思就是,讓大伯娘你,各溫——滾!
”
“嘿,這死丫頭片子,還敢罵起老娘我了,還敢讓我滾?
”徐氏氣的不輕,渾身亂顫:“呂氏,這就是你教導出來的閨女,這般的沒規沒矩,眼裡連我這個長輩都沒了,看我怎麼替你教訓這死丫頭!
”
徐氏說着,快步走到屋子外頭,在院子裡搜尋了一圈,找了一個手指粗細的樹枝,試了試挺結實的,就氣勢洶洶的又進了屋:“今兒個我就替你娘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道好歹的死丫頭!
”
呂氏見徐氏氣急敗壞的,下意識就把沈香苗攔在了身後頭,拿了門口的掃帚疙瘩,咬了咬嘴唇。
徐氏平日裡總愛欺負她也就是了,平日裡說教幾句孩子也就忍了,今日卻是幾次三番的想打沈香苗,呂氏挨了一巴掌之後,徐氏竟是還不罷休,這到讓護女心切的呂氏實在忍不下去了。
隻是瞧着徐氏人高馬壯的,又拿了一個結實無比的木棍兒,呂氏死勁兒捏着手裡高粱稍做的、軟踏踏的掃帚疙瘩,心裡頭多少還是沒有底氣,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
可為了不讓孩子被欺負,呂氏還是挺了挺腰杆兒。
“娘,沒事,你看我的。
”沈香苗神神秘秘一笑,從床底下推了一個破舊的木桶出來,不慌不忙的取了水瓢,不停的在木桶裡攪動,同時笑嘻嘻的看着徐氏:“大伯娘,你說你的臉咋這麼大呢?
竟然還奢望能替我娘教訓我?
也沒看看自己到底算哪根蔥?
”
沈香苗的話句句嘲諷意味十足,徐氏的肺都要氣炸了,張牙舞爪的就朝沈香苗撲來,那樹枝條,眼看着就要落在沈香苗瘦弱的肩膀上。
“嘩啦!
”
就在離沈香苗還有三四步遠的地方,徐氏隻覺得一股涼意,兜頭澆下,全身上下,都濕了個透。
徐氏頓時愣在了原地。
而且她很快發現,渾身濕透之後,身上不僅僅是涼意陣陣。
更覺得是騷臭無比,難聞的很。
這……
這不是水,是尿!
徐氏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死丫頭你竟然敢拿尿潑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
“呀,到了現在大伯娘竟然還都有這種想法,看來是我剛剛那一瓢尿潑的太少了,下一瓢我一定舀的滿滿的,絕對不讓你失望,大伯娘你看怎麼樣?
對了,大伯娘,還有件事忘了跟你說呢,這裡面除了尿以外,還有别的好東西哦……”沈香苗咯咯直笑。
隻是這笑,不是孩童的那種天真爛漫,無邪的笑。
而是那種陰險狡黠,帶着種種陰謀,不懷好意的笑。
笑的徐氏立刻害怕了,遲疑的看了看沈香苗身邊的木桶。
沈香苗說,那裡頭除了尿,還有别的好東西……
那所謂的好東西,應該就是屎了!
一想起屎尿的惡臭,徐氏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嘴上卻還是罵罵咧咧:“死丫頭片子,你敢!
”
“呀?
大伯娘這是覺得我不敢了?
要不,咱們試試?
”沈香苗拎着木桶,笑嘻嘻的往徐氏身邊靠。
“你别過來!
”徐氏尖叫一聲就跑開了。
沈香苗在後面追上,仍然一臉的笑眯眯:“哎呀,大伯娘,别走嘛,咱們試試呗,不試你怎麼知道我敢不敢呢?
”
說着,竟是快走了幾步。
看這架勢,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眼看着沈香苗步步逼近,吓得徐氏樹枝條一扔,“媽呀”一聲,連滾帶爬得逃離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