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帆搶在姜留下車拜見姜二爺之前下馬,跑到姜二爺馬前抱拳行禮,“末将,溫肅廂軍仁勇副尉吳江帆,拜見姜大人。
”
姜二爺略一颔首,溫和問道,“吳大人帶一隊人馬在此追趕圍堵本官之女,所為何事?
”
他不過追着姜六娘跑了幾步,姜楓就帶着數百人殺過來,還這麼直白喝問,實在出乎吳江帆的意料,猛然覺得後脖子陣陣發涼,連忙道,“姜大人誤會了,卑職今日領了修繕驿道的差事,不巧與姜姑娘同路,敗壞了踏青遊玩的雅興,實在是卑職的罪過。
”
老子是辦差,你閨女是出來玩,就算你是欽差,也不能因這點事兒,就治了老子的罪吧?
吳江帆彎曲的腰杆挺直,脖子後的涼氣也散了。
呵!
王圖遠心中冷笑,這裡是天高皇帝遠的溫肅,你姜楓仗着聖上寵臣的名頭,就想公報私仇為你閨女出頭?
真是自取其辱。
“是誰跟吳大人說,”姜二爺俊臉一沉,緩緩問道,“本官之女出城,是踏青遊玩?
”
姜二爺不怒自威的一句問話,不隻吓得吳江帆彎了腰,也把王家父子吓住了。
莫說幾年前吃喝混日子的姜楓,便是他們離京之前,已中進士入西城兵馬司的姜指揮使,也沒有面前姜欽差的一半氣勢。
在他眼裡一無是處的姜家二郎,已經成長為他不敢擡頭直視的模樣了。
王訪漁偷偷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破舊漏風的役服,懊惱和恨意自心底升起。
姜楓已有如此氣勢和手段,卻不肯救他和兒子,看來妹妹在他心裡已是一文不值了。
騎馬混在欽差護衛隊中的王問樵,認出了站在廂軍中狼狽不堪的大哥和侄子,心情複雜地握緊筆,緩緩低下了頭。
聽不到吳江帆答話,姜二爺喝道,“本官之女身負皇命,在肅州查找逆賊蔣錦宗藏匿軍糧的下落。
皇命欽差辦案,豈容你空口白牙污蔑!
”
什麼?
!
所有人都驚了,一部分擡頭看向姜二爺,餘下衆人轉頭看向馬車。
擡起頭的王訪漁看到了躲在姜楓身後的二弟,惱恨在心底翻騰,嘴角泛起冷笑。
不愧是他的好二弟,好,很好,非常好!
污蔑欽差的罪名可就大了,吳江帆吓得雙膝跪在碎石上,“是卑職瞎了狗眼,請姜大人恕罪。
”
瞎了的可不隻是你的狗眼。
姜二爺威嚴的目光掃過吳江帆身上嶄新的盔甲,“去年臘月,為犒勞浴血奮戰的左武衛禁軍将領,萬歲下旨,令兵部和軍器監為左武衛六品以上尉官和将軍們趕制新盔甲。
吳大人身為九品仁勇副尉,又在廂軍供職,為何會身穿着禦賜左武衛将士的盔甲?
”
“卑職,卑職……”
跪在地上的吳江帆吓得面無人色,他身後的廂軍官兵不由自主後退,躲到了發配到溫肅服勞役的囚犯們身後。
他答不上來,姜二爺又問道,“開春解凍後,溫肅與契丹大戰一觸即發。
溫肅縣尉雄大人今早才跟本官報說,溫肅廂軍正在全力補修凍裂的城牆,是誰下令,讓吳大人來此修繕驿道?
”
“是,是……”吳江帆冷汗直流,口不成句。
“溫肅廂軍仁勇副尉吳江帆,盜禦賜盔甲、污蔑欽差、不尊軍令,三罪合一,按律當斬。
”姜二爺手一擡,背着青霄劍的清晏立刻催馬上前,帥氣利落地将青霄劍遞到姜二爺面前。
姜二爺拔出青霄劍,甩了個帥氣的劍花,冷森森的劍尖直指吳江帆。
被吓得尿了褲子的吳江帆不住磕頭,“大人饒命,饒命啊……”
慫貨!
姜二爺的劍尖一擡,指向旁邊的廂軍官兵。
廂軍官兵們吓得魂不附體,跪爬着上前求饒,“欽差大人饒命,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啊。
”
“是我們頭兒要來一睹姜六娘的美貌,與小人無關啊。
”
“對,對!
吳大人還想看王訪漁和姜六娘吵架,姜六娘棒打舅父。
小人就是苦哈哈跑腿的,做不了主啊。
”
“大人……”
吓破膽的廂軍官兵七嘴八舌,将吳江帆賣了個幹幹淨淨。
姜二郎冷笑一聲,“吳江帆,你好大的狗膽!
你的項上人頭暫且記着,本官要親自審問,看你還犯下哪些惡行!
來人,将他們拿下!
”
“是。
”姜二爺帶來的侍衛一擁而上,将吳江帆等人捆了。
帥,霸氣!
馬車裡的姜留真想給爹爹呱唧幾巴掌,姜二爺也雙目放光地盯着二叔。
捆了吳江帆,姜二爺的青霄劍一轉,指向了被吳江帆帶過來的犯人們。
王訪漁吓得腿軟,若不是兒子扶着,他定會跪在地上。
不想更丢人的王訪漁使勁低頭,生怕姜楓當着衆人的面奚落他。
這樣的盛氣淩人的姜楓,他們不敢認,更不敢奢望他會念在往日情分上,救他們出苦海。
瞧着犯人中的王訪漁父子,再回頭看看身後執筆速記自己言行的王問樵,姜二爺将劍交給清晏,壓下無力感,溫和道,“你等因罪發配至此,當改過自新,不可與吳江帆之流一個鼻孔出氣。
”
見姜二爺臉色轉好,王圖遠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行禮認親時,他左側胡須花白的老丈踉跄幾步上前跪倒,顫聲道,“罪民——原秦鳳路泾州彰化軍副節度使湯文耀有冤,請姜欽差為罪臣做主。
”
王圖遠身後的人擠開他,上前跪倒,“罪民——原永興軍路商州茶鹽公事汪新樹被人誣陷倒賣官鹽,懇請姜欽差給罪臣一個自陳的機會。
”
“罪民……”
“罪民……”
二十多個犯人争先恐後跪下大半,站在他們中間的王訪漁父子頭皮發麻,不知該站還是該跪。
站着?
豈不是告訴所有人,他們在此服苦役是罪有應得。
跪下喊冤?
姜楓心裡最清楚他們冤不冤。
看着跪倒的這一片人,姜二爺似是看到刑部尚書付新春和大理寺卿蕭峻平,正提着鬼頭刀,氣勢洶洶地瞪着自己。
接,還是不接?
姜二爺正色道,“我朝律法嚴明,發配充軍必經州、安撫使、刑部和大理寺核準,你等若真有罪卻在此喊冤翻供,可知将會罪加一等?
”
“罪民知道。
”第一個喊冤的湯文耀哽咽道,“姜大人,罪民确實是冤枉的。
罪民喊冤不隻是為了自己,也不隻為了救出被充入賤籍的家人,更因罪魁禍首尚在泾州興風作浪,泾州百姓之苦不下于肅州!
請姜大人開恩,救泾州數萬百姓于水火。
”
“請姜大人開恩。
”
“請家大人開恩。
”
姜二爺沉默不語,他身後執筆刷刷速記的王問樵眸子裡閃着亮光,馬車内的姜留心中生出一種十分不妙的感覺:
若将這些人的冤屈報上去,不會她爹爹剛回康安,就又被派去泾州整頓吏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