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罷早膳,姜老夫人便驅車趕往五通觀。
她來得實在是巧,五通觀的觀主歸明道長正在觀中與于淵子論道。
姜老夫人在大殿燒香參拜,兩位道長在内院靜室内大眼瞪小眼。
五通觀是康安僅次于玄都觀的道觀,觀主歸明道長道法高深,頗受康安百姓尊敬。
此時他手捋長髯,皺眉看着桌面上的卦象,惋惜道,“姜二爺生性霍達,不該有此卦象,莫不是算錯了?
”
于淵子收拾起六枚銅錢,遞給歸明,“道友再起一卦?
”
歸明道長搖頭,“道兄快去吧,姜家老夫人已等候多時。
”
于淵子捋着雪白的胡須,為難道,“道友可否與貧道一同前往?
”
歸明道長雖不情願,但還是站起了身,“也好。
姜二爺曾幫過貧道不少忙,貧道便與道兄一起,為姜二爺破開這一局。
”
别啊!
這一局勢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布好的。
于淵子站起身,歎了口氣,跟着歸明觀主走入正殿。
姜老夫人與兩位道長見禮後,請兩位道長算一算她小兒子的姻緣。
歸明轉眸道,“于道兄,請你為姜二爺開卦吧?
”
于淵子點頭,鄭重取出算卦用的銅錢和龜殼,念念有詞晃動幾下,又為姜二爺開了一卦。
歸明低頭一看,忍不住長歎一聲。
竟又是一樣的卦象。
姜老夫人連忙問道,“兩位道長,此卦何解?
”
于淵子道,“此乃雷澤歸妹卦。
卦雲:求魚須當向水中,樹上求之不順情。
受盡爬揭難随意,勞而無功運平平。
老夫人,此卦征兇,無攸利。
”
姜老夫人瞪大雙眸,“請道長明言。
”
“老夫人為次子求姻緣,此卦大兇,即姜二爺命中再無姻緣,若強求之,會損了姜二爺的運道。
”歸明道。
怎會如此?
姜老夫人一時慌了心神,“我兒年幼時,曾請觀主為他算過。
觀主您分明說我兒福運晚成,少時雖多災多難,但長成後畢将運道亨通的……”
歸明亦是不解,“貧道道法不精,難以參透姜二爺的命數為何生變。
老夫人,二爺即已有子,再娶之事急不得。
待貧道與于觀主去貴府堪輿一番,再謀破解之法。
”
她兒子哪來的兒子啊!
姜老夫人有苦說不出,起身行禮道,“有勞二位道長。
”
姜二爺聽說于淵子和歸明去了自己府上,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日回到府中後。
母親異常悲傷的對他道,“楓兒,娶妻之事咱們先緩一緩吧。
”
姜二爺心中樂開花,“母親,兩位道長也說兒不能再娶麼?
”
姜老夫人心疼得摟住兒子安慰着,“會有法子的,一定會有法子的……”
“母親莫為此憂心,兒有母親,有兄有弟,有兒有女,兒已經萬分滿足了。
”姜二爺很心虛,不忍母親為他憂心,轉而歡快道,“娘,張大人說兒這幾月辦差盡心,年底要為兒請賞,多發臘賜呢。
等兒拿到銀錢,就去給您買一百零八顆的南紅瑪瑙佛珠,給大哥買他惦記了許久的杜工部真迹……”
姜老夫人連忙道,“買這些作甚,好容易賺了錢,留着置辦田地鋪子多好。
再過幾年燕兒該議親了,你得給她多攢些嫁妝,才夠體面。
”
姜二爺笑道,“給娘和大哥買完東西,剩下的錢都由您收着,給燕兒辦嫁妝。
”
姜老夫人點頭,“燕兒她娘嫁過來時帶的嫁妝是她們妯娌三個中最多的,咱們府裡最困難時,燕兒她娘拿出嫁妝貼補府上,這些咱們得給兩個孩子補齊了,再添的嫁妝便照着容兒的錢數,你覺得如何?
”
“好。
王氏的嫁妝兒快補齊了,娘莫為此憂心。
再添的銀兩,兒明年便能湊齊。
娘以後不必為銀錢發愁,兒雖拿不回金山銀山,但足矣讓您和孩子們衣食無憂。
”姜二爺保證道。
姜老夫人聽了心一下就揪了起來,“你當差才幾個月,哪來這麼多銀子?
”
姜二爺嘿嘿,“娘您放心,兒的銀子絕對不是偷的搶的。
除了俸祿,西城衙門每月收上來的契稅會留存一部分……”
西城兵馬司管着西市,乃是個油水很足的衙門,姜二爺洋洋得意地跟母親念叨了許久後,姜老夫人還是皺着眉頭,“這筆銀子是不少,但分到你頭上也多不到幾百兩。
你時不時又去賭了?
”
呃……母親居然猜到了……姜二爺眼睛一轉還沒想到街口,身上便挨了幾巴掌。
姜老夫人怒其不争地罵道,“上次你大哥怎麼跟你們講的?
你竟還敢碰賭!
你現在都是官身了,讓人抓到你涉毒可還了得?
你連自己都管不好,怎麼服衆?
!
”
姜二爺抱着腦袋道,“娘息怒啊,兒沒出去亂賭。
兒是跟康安城的官員們吃茶時,順便玩了幾把。
”
姜老夫人皺眉,“哪些官員?
娘怎沒聽過哪些官員好賭,你爹和你大哥從沒提過。
”
“父親和大哥不好這一口,沒人會引他們入場。
”姜二爺嘿嘿笑了幾聲,表情甚是逾越,“如果不是兒子當了官,也接觸不到這個圈子。
”
姜老夫人皺眉道,“都是哪些人?
”
“哪個衙門的都有。
兒不能跟您講都有哪些人,這是規矩,娘出去也不要跟人提起此事。
”姜二爺叮囑道。
姜老夫人更擔心了,“你赢人家這麼多錢,人家給你穿小鞋咋辦?
”
“您放心,誰的錢能赢誰的錢不能赢,兒心裡清楚着呢。
”姜二爺跟母親解釋道,“其實,大夥湊在一塊,玩牌、下賭、擲骰子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互換各衙門的消息。
您别小看各衙門内這些不起眼的小吏,關鍵時刻,他們都有大用處。
”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這個道理姜老夫人當然明白,隻是,“兒啊,這些事非得你親自去麼?
你不是在衙門裡養了很多人麼?
”
姜二爺低聲道,“娘,兒初入仕途,他們是兒招攬來的,但卻不是兒的親信。
兒的耳目,不能讓别人把持着。
”
在公言公,衙門裡的人做事領俸祿,他們與姜二爺是同路人,但也可能随時分開,姜二爺從不沒想依賴他們哪一個,隻想與他們好聚好散。
前車之鑒,他絕不會像祖父和父親那樣,再養出孟回舟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