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顧不上聽他大伯的嘀咕,扔掉保護布鞋的草鞋套,走進屋子接起電話,剛說了個“喂”字,蓦地愣住了。
他沒聽錯吧?
電話那頭帶笑的聲音……
“怎麼?
不過就一年沒見,聽不出我聲音了?
”
“頭兒!
”小劉激動地脫口喊,旋即反應過來,早已離開單位,喊“頭兒”已經不合适了,可陸所太見外,“老大!
”
這一聲“老大”發乎内心,“老大你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撥電話了?
是有什麼事嗎?
我這……嗨!
看我!
激動得說不出話了!
”
陸馳骁看了眼腕表,等會兒還要去趟實驗室,沒空和小劉唠閑磕,開門見山道:“是你嫂子,需要人手,還挺着急的,雇外邊的人不放心,就想到了你們幾個。
怎麼樣?
感不感興趣來峽灣上班?
你嫂子的為人你知道,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
“老大,要是我一個人,不用你說,我肯定去!
可是……”小劉為難地啟口,“你知道的,我爹沒了,我要是也走了,家裡就剩我娘一個人……”
小劉的父親去年初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走了。
他娘當時跟着大病了一場,病好以後體質差了很多,變天就會感冒,一感冒輕則支氣管、重則肺炎,偏又不肯去醫院,生怕把省吃儉用攢下來準備給他娶媳婦的結婚錢花沒了。
前陣子,出嫁的大姐偷偷給他娘塞了一筆錢,讓她别省錢,有病就去看,結果被他大姐夫知道,倆口子為這事鬧起了不愉快,到現在還冷戰着呢。
大姐夫的心思他知道,覺得他是兒子,給娘養老是他這個兒子天經地義的責任,不能老麻煩大姐。
所以,他甯願被大姐夫嘲笑“窩囊”——好好的單位不留、文職内勤不幹,甘心回老家,在家門前的植樹隊當苦力,夏天曬、冬天冷,工錢還不高,怕的不就是離家在外、他娘一個人夾在鬧冷戰的兩夫妻中間心情郁郁麼。
都說好心态能治病,惡心情毀身體。
他在家,還能當個調劑品,哄哄老娘開心;他不在,他娘一個人面對空落落的房子,加上大姐和大姐夫因為她鬧矛盾,得多抑郁啊。
正為難,隻聽得陸馳骁說道:“這好辦,把你娘一起接過來,住處我給你安排。
你娘是不是焦心你的終身大事?
你嫂子說了,等你來了,她給你介紹對象……”
小劉哭笑不得:“老大,怎麼連你也打趣我!
”
“那你考慮得怎麼樣?
”陸馳骁挑眉笑問。
“去!
我去!
”
小劉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老大和嫂子是絕對不會坑他的。
挂了電話,陸馳骁搖頭失笑:“還沒說具體讓他做什麼呢!
這傻小子!
”
小劉那邊,也撓頭應付着他大伯的問題。
“幹什麼崗位都沒說,你就應下了?
”他大伯氣得想拿鞋拔子打他,“工資也不談好,萬一還沒你種樹高呢?
”
“不會的!
那是我老大、我以前單位的領導,他媳婦就是我嫂子,待人可好了。
每次去她家,她都會給我整一桌好酒好菜,還連吃帶拿……我爹出事那次,他們倆口子送了七百塊的白事紅包呢,還跟我說,需要用錢隻管開口……”
“七百?
那是客氣的!
”小劉的大伯聽了咂舌不已。
白事一般送的金額都不大,遠近親戚,一隻花圈,再添個三五塊錢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七百塊當真稱得上頭一份的厚禮了。
“那可不!
”小劉驕傲地擡擡下巴,好似誇的是他似的。
小劉的大伯好笑地秃噜了一下他的腦門:“得!
既然答應了人家,那就盡早起程吧,别墨迹了。
人大老遠打長途過來,想必是急需用人。
植樹隊那裡我去幫你說。
不過這個月的工錢不一定肯馬上結給你,回頭領到手了我給寄過去,你到了工作地,記得回個電話吱一聲。
”
“哎,那謝謝大伯了!
我這就回家收拾去。
對了大伯,我打算帶我娘一起去,這以後家裡要靠大伯您照應着點了。
”
“你每次一走都三五個月沒音訊,你大姐嫁了人不可能天天往娘家跑,你娘一個人在家确實怪冷清的,是該帶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家裡不消你說,我和你大伯娘會替你看牢的。
”
“謝謝大伯!
”小劉高興地嘿嘿一笑,竄出鄉委會,疾步朝家裡跑。
劉母見他上工時間急吼吼地回家來,還以為出啥事了。
一聽是要去外地工作,還要帶她這個老母親一塊兒走,不由愣了愣:“媽就不去了吧!
哪有兒子去上班,還拖着個老子娘的。
”
“媽,給我介紹工作的人你認識,就是我以前單位的隊長。
”
陸馳骁劉母是知道的,早些年一個單位時對兒子的照顧不用說了,去年老伴出事,送了七百塊這事讓她一直記在心上。
便是她嫡親的外甥、侄子,加起來都沒送這麼多。
所以一聽是陸馳骁給介紹的工作,劉母不再有二話,反過來搶着替兒子收拾行李物品,巴不得他當晚的火車走。
小劉哭笑不得:“媽,你放着,這些我自己來。
你也去收拾幾件換洗衣物。
餘浦那邊比咱們這裡暖和多了,大冬天都不需要裹厚棉襖,帶兩件毛衣穿在夾衫裡盡夠了。
大棉襖這些不用帶,實在冷的話,我給你買新的。
舊棉襖又重又硬,早該退休了,哪天拆了彈成墊褥才是它的歸宿……”
劉母聽得笑不攏嘴:“你這孩子!
還沒賺錢呢就開始想着花。
這樣可不行,回頭托人給你介紹對象,一聽你有這大手大腳的毛病,沒姑娘中意你可咋整?
”
小劉哈哈笑起來:“媽,你要是想讓我早點娶上媳婦,那就跟我一塊兒去。
老大說了,我嫂子的學校好多單身教師,她打算組織一次相親會,搞内部消化,到時候……”
“去!
我跟你一塊兒去!
媽這就去收拾。
”
劉母一聽攸關兒子的終身大事,二話不說應允了。
不愧是母子,連具體工作是幹什麼的都沒問,就收拾了随身物品。
第二天,在小劉大姐欲言又止的眼神裡,坐上了南下的火車,晃晃悠悠去了餘浦。